伊以托着下巴望着車裡的景象發了一會兒呆,偏過頭去看金在碩,他還在重複那個有一下沒一下的無意義的動作,伊以就伸手把他外套帽子上的另一條繩子扯了扯,金在碩停下來,轉過來看着伊以。
伊以再用力一扯,帽子的一邊就縮起來,她笑起來,松開了手。
金在碩什麼也沒說,開始動手把帽子捋平。
伊以收起了笑,問,“很嚴重嗎?”
金在碩弄好了帽子,低頭看自己放在兩個膝蓋中間的手,“兩三個月的樣子。”
伊以不知道該接什麼,也低頭看自己的手。
金在碩的父親是醫學博士,江漫父親的治療,是金博士托朋友幫忙的,已經是最好的醫療條件。江漫今天沒來,在醫院陪父親。這學期開學後,江漫和他們好像就疏遠了,他們以為是因為她父親的病,畢竟發生這樣的事誰也不可能一點改變都沒有。他們曾将想過去醫院看江叔叔,表達作為江漫朋友的關心和問候,同時對于江漫亦是一種示好和安慰,可是這想法因江漫的一句“沒必要”胎死腹中,宣告流産。江漫的成績還是很好,經常性的第一,人人都說她能進煦商。
“在碩。”伊以忽然叫了一聲,臉被帽檐遮住,看不見表情。
金在碩沒應,但伊以知道他在聽,可是她忽然不知道給怎麼說了,舌頭像打了結,于是叫了名字後一直沒有後續。金在碩也不催她。
就這樣到了紅山森林動物園,伊以他們下車的時候初中部的早就到了,正被各班老師集合準備帶進去,伊以在人群裡望了望,看到初一一班裡林瑾晨的影子,他雖然在人群裡但是總是像隔着什麼。
把各色動物粗略地看一遍,隔着籠子和老虎獅子對望,但是這些原本應該兇猛的大家夥都很懶,窩在角落裡睜着迷糊眼,伊以朝它們喂喂地喊,也隻是換來它們漫不經心的一瞥。伊以便像是報複地隔着鐵絲網對它們說,“怪不得會被關住。”結束這一程轉下一程,在三原遊樂園玩過山車的時候伊以和金在碩坐一起,在一片撕裂天空的尖叫聲中顯得意外平靜,表現得像個啞巴。中午大家吃了各自帶的便當,然後去玄鳴湖,劃着船比賽或者揮舞着船槳打架,老師一直又急又慌地叫着放下放下危險危險,有些學生就故意為了吓老師偏偏舉起船槳。伊以和金在碩分享一隻小船,聽着湖面上的一面笑鬧聲,她趴在船舷上用手撥水,想起了《紅樓夢》,便仰起頭來對金在碩說,“留得殘荷聽雨聲。”
最後一程是明城牆。煦城大片大片地拆老區建新區,但是曆史遺迹還是不舍得動,于是明城牆完整地保留了下來。五月是薔薇的季節,沿着城牆爬滿了薔薇花,花與葉與花挨挨擠擠。伊以離開大部隊,自己一個人沿着城牆走,金在碩隻是對她說記得六點集合。她坐在女牆上,腿在城牆内側,背朝外,動作看上去很危險,夕陽裡的風從背後吹來,她扭頭想去看風,這個動作看上去有點像打算轉身跳牆,一個路人沖上來把她給拉了下來。
伊以一個趔趄,站直身體後掙脫“救命恩人”的胳膊,有點好笑地說,“我沒想跳。”
是個中年人,穿着黑色的夾克衫,戴了一頂鴨舌帽,臉上雖然有皺紋但仍然不減英氣,用錯好心後也沒有覺得尴尬,站得筆直沖伊以微微一笑,“那就好。”
伊以靠着城牆看煦城古老的護城河,看此時的水天一色,中年人也不離開,跟着靠在城牆上遠眺,伊以沒有覺得被打擾或者被冒犯,大概是因為中年人身上那股沉靜又柔和的氣質。
“你是學生?”中年人問。
“嗯。叔叔你怎麼知道?”
“上來的時候看見很多小孩,就想應該是學校的集體活動。”
“我高三,馬上就畢業了,老師帶我們出來放松放松。”伊以主動說,兩隻手放在牆磚上。
“那很好嘛,畢了業念想念的大學,學喜歡的專業,四年過去找一份感興趣的工作,為祖國四化做貢獻嘛。”中年人說着嘿嘿地笑起來,他故意使用了口音,聽上去和藹可親。
“這樣嗎?”伊以把一縷從耳朵後面跑出來的頭發攏回去,低聲說,“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怎麼?遇到事了?怕考不上?”
伊以搖搖頭,咯咯地笑起來,“我可是附中的學生啊,叔叔你知道的吧,就是那個最有名的煦商附中,雖然說成績不是一流考不上煦商這樣的學校,但是随随便便考個好大學還是沒問題的。”
“附中的學生,都很厲害。”中年人給出最常見的贊美。
“叔叔你現在看到的那個落日,”伊以忽然轉換了話題,“是怎樣的呢?我們政治書上講客觀主觀,叔叔你年紀比我大,經曆的事比我多,心裡想的也不一樣,那麼其實我們看到的落日,并不是同一個吧。”
“長河落日圓。”中年人說,“這就是我看到的。”又說,“看山是山。”
“我”間隔很久後伊以才接着說,“搶了别人的一樣東西,雖然也知道物歸原主是最正确的做法,但是因為一開始以為就是自己的,又因為時間太久産生了感情,所以割舍歸還就顯得很困難。”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也會想,還了過後,我自己的人生就不完整了,不知道哪裡去。連考個好大學念個喜歡的專業畢業後找份為祖國四化做貢獻的工作連這樣的想法,也變得遙遠奢侈起來。突然就不知道怎麼辦了,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以前都是被安排好的,念什麼學校,寫什麼作業,過得衣食無憂身康體健,突然要自己做主了,就有了風險。我再過兩個月就十八歲了,就不得不面對這樣的風險了。”
“害怕長大可不行啊,”中年人耐心聽完了伊以的訴說,說道,“人總是要長大的,面對未知的風險這種事,也不是你一個人在經曆承受。何況,”他安慰道,“孩子無論長到什麼年紀,在父母那裡永遠享受着孩子的特權。你并不是一個人。”
伊以擡手看了看表,要到集合的時間了,她驚叫了一聲,向中年人表示感謝後告辭,快步走出一段距離要下去時,伊以回頭看中年人,他還在那片暮色裡,和落日面對面。伊以突然有一種他幾乎要融化的感覺,又笑起來,因為融化這個詞讓她想起香草味冰淇淋。她擡步往樓下走,臉上現出失落的神情——
可是這樣一來,我就真的隻是一個人了啊。
林瑾昱坐在公司樓下的一家小咖啡館裡,隔着落地窗去看筠の祈り的大樓,這樣局外旁觀的目光,帶來的感受有點陌生。在過去的九個月裡,他成為這棟大樓的一個首要機件,支持着它的運轉。其實做生意什麼的原不是他的強項,他的強項大概是開着豐田威馳在美國的州際公路上兜風,也本來有機會是躺在德國北威州的草坪上喝着老奶奶的家釀果酒。筠の祈り剛交到他手上的時候,幾乎倒閉,他隻是不怕,或者說克服害怕,耐心去學,跟着stan慢慢地做,了解行情和規則,收起自己的一些棱角和鋒芒,出席一些商界高層的酒會宴席,結交一些在他這裡不算朋友的朋友。長汀裡的長輩們給他的時間是一年,盤活資金是五億,他們溫良的笑容下表達的意思是如果這五個億他虧掉了便回去美國繼續念他的哈佛,得諾貝爾獎也很好競選國會議員也好總之煦城長汀通通變成和他沒有關系的事,自然,父親一生的心血林氏也會變成和他沒什麼關系的事。但如果他做出的成績令長輩們滿意,那麼他就獲準進入林氏總部,坐上董事會的第一把椅子。現在筠の祈り确實活過來了,stan交給王朝歌的那一份财務報表上,公司資金那一欄後面的數字變為了原來的十六倍,也就是80個億。這還隻是九個月,離一年的約定期還有最後的四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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