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思靜對他搖搖頭:“當然不是那個人的消息。我的消息,你信不信,随你。”手又一攤:“知道為什麼要給我了吧?”
杜文不言聲,默默把箋紙交給了翟思靜,鷹隼一樣的眼睛斜盯着地面毯子上的某一處花紋,好像在出神。
翟思靜行動不便,把箋紙交給寒瓊:“去那裡的燈那兒燒掉——旁邊有盆,可以接灰。”
燈是正寝隔扇外的一盞,昏黃的光照進來,勾勒出杜文的臉。他好像呆滞着,被這個消息震驚了,所以一動不動的。
但是,這是假象,寒瓊轉身去隔扇外燒箋紙的一瞬間,叱羅杜文就像突襲一樣一把攬過翟思靜的背,把她勾到自己的面前,貼得很近,低下頭,低聲、但惡狠狠問:“我憑什麼信你?”
翟思靜倒抽一口涼氣,瞬間仿佛眼淚都要下來了,顫巍巍說:“你碰着我的傷了……”
第11章
剛剛還兇巴巴的杜文頓時又手足無措起來,松開手先問:“背上也傷到了?疼不疼?你父親他也真是……”
當然疼的!翟三郎那時候搶過母親剛拿過來的戒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暴打下來,肩膀、胳膊、還有脊背,到處都是傷。
她疼得眼睛裡淚花直打轉兒,哀怨地瞪了杜文一眼:“比你好!”
“我……”憑空受了她清口白牙的冤屈,杜文深感有苦說不出,抓耳撓腮間寒瓊已經回來了,他剛剛的逼問也說不出口了。
他想了半天,終于說:“我在京毫無兵權,現在烏翰又命我立刻就藩,大約怕我與禁軍的幾個統領勾結。京裡我唯隻擔心我阿娘——”他直視着翟思靜:“你覺得,我怎麼護着我阿娘才是?”
剛剛的疑惑明明沒有解決,他轉瞬又換了問題。
翟思靜覺得自己好像也小瞧了這個十五歲的少年——他從小在政治權謀裡浸潤着長大,骨子裡都是狐疑,每句話都是盤馬彎弓,随時準備挖下陷阱叫人去鑽——這種格鬥的能力,好像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是呵,她空有上一世的記憶,可是她說不清如何讓他相信她的話;也沒辦法幫助他在如今的兩難境地裡解決問題。
他玩味地觀察着她,在等待某種平衡:等她證明她為什麼要和他同仇敵忾,或者等她提出她的所需是他可以給的。就像做買賣似的,隻有他覺得她是能賺的,他才願意和她合作。
翟思靜終于說:“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沒有幫得了你的主意。但是闾妃危險,想必你也清楚,宮廷裡的傾軋,無非是恩寵與子嗣。大汗要一箭雙雕,除掉兩個眼中釘、肉中刺,這也是最說得通的辦法。”
杜文那雙濃密的眉頭皺了起來,不再盯着翟思靜了,好像在出神。
過了一會兒他擡眼道:“你說得不錯。我阿娘危乎殆哉。”
“殿下……”
杜文撩起眼皮子,目光又變得又直又硬:“我信你了,你還要說什麼?”
翟思靜咽了咽唾沫,終于把風險最大的話說了出來:“我幫你,不為其他,為我不想嫁給大汗。”
不等杜文說話,她急忙又道:“當然,也不是想嫁給你。如果我幫到了你,你可不可以答應我,給我自由身?”
杜文斜着腦袋看着她:“這個不行。你要是騙了我,我自然要想法子拿翟家這上百口人來抵償報仇,還要叫你親眼看着;要是沒騙我呢——”
他突然無賴地笑了笑:“我就娶你為正妃,讓你在我身邊享受你要的‘自由身’。”
翟思靜眉毛都豎了起來,但嗔怒之餘,也确實有點毛骨悚然——她的命運,為什麼又這麼和他綁在了一起?!
求證結束,詩歌中的深意也弄明白了,杜文有些無心戀棧:“我該走了,我住的地方附近,都是我阿幹布的人,随時等着抓我的錯處。”
翟思靜也累得慌,巴不得他快滾,點點頭說:“好,以後沒事不要随便闖我的閨房。”突然想到了什麼:“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杜文邪邪一笑:“我說了,你可别怕:我抓了個小丫鬟帶路,不過怕她叫嚷,後來就殺掉了,屍體還在你院子外頭——你放心,我一總處置掉,絕不給你添麻煩。不過,也得有人幫我開鎖。”目光一瞟旁邊的寒瓊,看得小姑娘頓時又開始打戰兒。
翟思靜也是吸了一口氣,但素知他殺人不眨眼的德行——想必這輩子沒比上輩子好多少,這是他們鮮卑人津津樂道的狼族生存之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與孔孟是背道而馳的。她隻能先送這尊大神離開:“寒瓊,你拿鑰匙開院門,若有人醒了問為什麼,你就說女郎心慌心悸睡不好覺,要去請家裡懂醫藥的嬷嬷幫着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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