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歎了口氣,慢慢說出最關鍵的一環:“半個多月前,禦史大夫季明淵彈劾戶部侍郎貪污赈災銀,證據确鑿,大理寺曾經手此案,但卻不了了之。你可知為何?”
薛铖心頭一跳,頓時有了不大好的預感。
“十萬兩雪花銀不翼而飛,戶部侍郎入獄抄家,但隻在他家中抄出不足萬兩銀子。”薛敬輕叩桌面,語氣十分沉重,“嚴刑逼供下,據說這位侍郎攀咬出了不少人,幾乎将這大半朝廷要員拖下了水。同時,細查戶部賬冊,竟發現國庫虧空近千萬兩白銀,均是這些年一點點不着痕迹搬空的。”
薛敬看向薛铖,一字一頓道:“铖兒,若真再打起來,他們恐怕連糧饷都要拿不出來了。”
薛铖倒吸了口涼氣,頓時想起前世渭水城那一戰。
遲遲不至的援軍和糧草,隻怕不是有意拖延,而是根本就沒有!
心頭火起,他怒道:“如此巨大的虧空,既已抓到線索,為何不查?為何如今還是一片風平浪靜?!”
“如何查?”薛敬歎聲道:“單單一個戶部侍郎牽出的人都足夠塞滿刑部大牢的,真要一個個抓進去,隻怕明日金銮殿的早朝就要空一半。”
“那又如何!”薛铖道:“盡是些蛀蟲,不要也罷,一個個抄下去,隻怕不出兩日,國庫庫銀就都能滿回來了!”
薛敬搖搖頭,說:“如今的朝堂勢力盤根錯節,背後連着勳貴世家,不是一句抄家就能了的。”
“隻要有心,何事不能成?”薛铖反問。
“可如今承光帝老了,這種膽識和魄力早就消磨透了。何況太子如今正是勳貴世家撐起的,他又怎會在這個時候折損太子羽翼?”
薛铖陷入沉默,内心有怒亦有哀。
薛敬見狀起身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這些事我本不願同你說的,但如今……你還是早些知道更好。如今的晉國……”他沒有把話說完,唯剩一聲長長歎息。
那句話,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
如今的晉國已經開始從裡頭爛透了,若不能割開尚還完好的皮膚、擠淨濃水刮幹腐肉,渭水城破之局絕無可能避免。
***
從裡屋出來後,薛铖的心情十分沉重,緊抿着唇慢慢沿小路前行。白晃晃的陽光灑在身上,提不起一絲暖意。
穿過拱門,路過亭台,路上遇到了滿臉笑容的崔管事,十分殷切地同他說了些什麼。薛铖一個字都沒聽見去,隻是下意識地按照崔管事指的路向前走。
不知不覺就到了溯辭暫住的院前。
雕花窗戶洞開,此時溯辭正趴在桌前,對着桌上鋪開的信箋唉聲歎氣,從薛铖的角度正能看到她晃來晃去的腦袋。
遊離的目光漸漸落到實處,薛铖遠遠看着她撅起的嘴,不自覺浮起一絲笑意,随後邁開步子,大步朝她走去。
“這是在愁什麼呢?”薛铖推門而入,緩步行至桌前,輕聲問道。
溯辭蔫嗒嗒地趴在桌上,有氣沒力地吐出兩個字:“完啦。”
“怎麼了?”薛铖捏了捏她的臉頰,附身問。
“薛将軍,你說我該怎麼委婉地告訴嬷嬷我不僅跑來了中原、還要嫁給這兒的世子殿下呢?”溯辭把臉在信箋上滾了一圈,委屈巴巴地揚起臉問他。
七年前離開雲浮宮在西境遊曆,溯辭都還定時會給嬷嬷寫信彙報近況,哪怕是北宮政率軍捉她、月桑部落覆滅之事,她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嬷嬷。然而這回來中原确實瞞着雲浮那邊的。
不知為何,自幼時嬷嬷替她蔔過命之後,就不止一次地告誡她絕對不要擅離西境,卻對其中緣由三緘其口。若不是當年目睹了月桑部落的慘狀、蔔出了天下動蕩,她很有可能就這麼一輩子縮在西境。
可如今……偷偷跑來中原不說,還拐了個大将軍,真不知道嬷嬷會是何反應。
溯辭噘着嘴,十分惆怅。
“實話實說。”薛铖又捏她的鼻尖,道:“剛這句不是說得挺不錯的嘛,就這麼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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