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好的鐵。居然不打把劍,而是打副面具?”老鐵匠在火爐子旁邊端詳着客人帶來的材料,這其中有天山寒鐵,有玉泉紅銅,有各種相當昂貴的原材料。
“師傅啊,我已經有自己的劍了。”梁弄青笑了笑,把自己腰間佩劍拿了出來。
老鐵匠接過劍,開始細細查看着。
“喲,是把不錯的輕劍,蘇家産的?”老鐵匠敲動劍身,聽着細小的聲響,“不對,這不是蘇家制式的。蘇家制式的輕劍,應該比你這把更好。你這把作為輕劍,實在是太輕了,這聲響更像是短劍的料子做的。”
“正是,這其實是我自己打的。我自幼是孤兒,學了身武藝,幹過很多雜活。這鑄劍會一點點,就是打得不太好。”梁弄青自嘲得笑了,“不過我劍術還可以,以後若是能拿下劍玉,倒也能夠活下去。”
“小夥子,你很自信啊。”老鐵匠笑了,發現了劍身最靠近劍柄的地方刻有小字:孤燈。
“這劍名什麼意思?”老鐵匠笑眯眯的,借着火爐的火光,打量着這把劍。
“這。”梁弄青有些害臊,搖搖頭不言語。
“臭小子,别忘了你答應過我的,想要不花錢,就得講故事,我問什麼就得答什麼。”
“好吧,這把劍的劍名取自‘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
“想不到你還挺寂寞?”老鐵匠把玩着這把在他看來中規中矩的劍,劍身上卻閃爍着奇異的青芒,好似狂躁的殺氣。
“我問你,燈為什麼能發光?”老鐵匠開始着手打面具,但說話的語氣瞬間變得凝重。噼裡啪啦的燒灼聲中,材料在熔化着。
“為什麼問這個?”梁弄青平靜地質問他。
“你先回答我就是了。”老鐵匠埋頭打造面具,擺弄模具,依然沒有停下詢問。
“一般對于抛出這種奇怪問題的長者,随便的回答可是會被教訓的。我倒是非常不喜歡被長輩教訓。”梁弄青泰然自若,環視着這個鐵匠屋,“兩種情形。第一種是生活的角度,燈之所以會發光,是因為油讓它燃燒,油燈枯盡,說的也是這麼一個道理。但如果是從佛家的角度來說,是因為有人站在燈下,向燈仰望,所以燈才會發光。”
“你信佛嗎?”
“我不信佛,但我很喜歡佛教裡的那些東西。普度衆生也好,禅意參悟也好,這不僅與劍道相通,更與生活相通。”梁弄青不禁眉飛色舞,講述着他自己的想法,“青燈古佛其實挺美好的。隻是我以前做一盞孤燈做得太久了,我需要家人。所以我找到了許多家人。”
“找到?怎麼找到的?”鐵匠開始敲打面具,發出了砰砰的聲響。
梁弄青已經完全不似開始時不願開口的樣子,而是越講越高興。
“當時是幫派。這世間流派,家族,組織林立。我剛好加入了一個和我有着同樣理念的幫派。是一個殺手組織.....”說到殺手二字,梁弄青語氣瞬間變弱,看向了鐵匠的背影。
“這個組織和我有着類似的想法,我在裡面找到了許多家人。有我的妻子,我的弟弟,我的叔叔,我的孩子。他們對我來說都是密不可分,不可抛棄的。除非我老了,使不動劍的時候,那我皈依佛門,恐怕就要和他們訣别了。”梁弄青越說着,他的眼睛緊眯着,像尋找獵物的蛇。
“哈哈哈哈,那你為什麼沒有錢了?”砰砰的聲音加快,老鐵匠越敲越用力。
“因為我們不想做殺手了,或者說我們做不了以前的那種行俠仗義的殺手了。于是為了退出,我們決定再幹一筆大的。我們從梁九王那裡接了一筆單子,殺一個好像是将軍一樣的人物。就在幾個月後。那時候我們完成任務,我和家人們就可以走上正道。”梁弄青走向台子邊,“作為殺手組織的首領,我需要一個标志。”
“你才不是需要标志呢。你隻是為了以後,即使一敗塗地,也沒有人識得你。你想當劍玉,你想走正道,你想加入劍盟。”老鐵匠把模具拿出來,慢慢地進行調整,“你打這副面具,隻是為了遮蓋你本來就沒有的自尊罷了。”
“你就沒有想過,向别人索要故事這種報酬,容易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嗎?”梁弄青臉色鐵青,站在老鐵匠身後,看着他調整模型。
“臭小子,劍如其人。看到你的佩劍我就知道你是殺手了。”老鐵匠頭也不回,依舊巋然不動地制作着,“可我和我弟弟一樣,就是愛聽故事。也有這門手藝在,怎麼都聽不夠,所以也不算怕。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嘿,心裡還挺舒坦。”
“老爺子你還挺樂觀。”梁弄青把手伸向孤燈,孤燈被火光照耀出橙色,仿佛燒完了的霞光。
“你這小子真的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怎麼就會有你這種人。哈哈。”老鐵匠開始了最後的調整,敲打着。
“說什麼屁話呢,老頭子。”梁弄青握緊了劍。
“蠢貨,我告訴你吧。讓燈發光的不是油,也不是你,而是火。”老鐵匠話音剛落,爐子的火似乎變得更加旺盛了,“以燈為名的劍客,卻不知道火的威力,你遲早被火焰所吞噬。”
梁弄青把劍搭在老鐵匠的脖子上,老鐵匠依然不為所動,繼續敲打着。
“老師傅你能保密嗎?”梁弄青的聲音裡壓着陰邪的怒火。
“不能,我的家族中了詛咒,從不說假話。何況我就算說能,你也一定會下殺手吧。”老鐵匠回頭,蔑視地看着梁弄青,“畢竟你這種虛僞無能的小人,也就這點能耐了。”
老鐵匠遞給了梁弄青灼熱的鐵面,梁弄青趁機暴怒地揮砍了下去,血珠在四周飛濺。
他推開小屋的門,外面的燈光已經灰暗,四周布滿了枯萎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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