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兩條鹹魚曬江灘
鄭叔清終究還是沒有膽量直接對抗朝廷的政令。他老老實實的将漕船的圖紙交出,雖然夔州依舊在繼續接單造船,但由于朝廷派遣了都水監的官員直接進駐夔州監督船隻生産,因此那些本應該交給夔州府衙的利潤,也直接被都水監的人接手了。
反抗是不能反抗的,都水監那邊是李林甫在管,這條路已經徹底堵死了。像什麼售賣明年船隻額度之類,玩“期船”之類騷操作,全都不能用,不然成不成另說,打李林甫的臉可不是好玩的。
夔州擁有繁榮的造船行業,現在自己卻連一文錢都撈不到了,鄭叔清可謂是心如刀割。每天看着那麼多黃橙橙的銅錢甚至金銀等财物從自己眼皮底下經過,那種感覺别提多郁悶了。
不僅如此,他還不得不讓楊若虛押運了二十五萬貫的财貨去揚州轉運,隻留下五萬貫打算到時候看看方重勇能不能想什麼辦法來“翻本”。
看着空空蕩蕩的府庫,想起自己這小半年來勵精圖治的拼了老命撈錢,鄭叔清隻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
登徒浪子夜禦十女什麼的都沒累成他這樣。
這天,鄭叔清穿着夔州人常穿的對襟麻布短衫和露出腳踝的寬松長褲,頭戴鬥笠,撇開幕僚與随員,打扮得跟江邊漁夫差不多。他一個人來到城外的江灘邊上,看着已經基本上恢複正常通行的夔州江關,心中百感交集。
過去大半個月内,每一艘漕船交付,都能讓鄭叔清感覺天上在下銅闆雨,如今看着這些錢山堆成的漕船,撒着歡來往于夔州江關,而且通關的速度比以往反倒加快不少,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撈錢的康莊大道被堵死了,現在還差十萬貫沒送到長安,手裡這五萬貫,要如何翻本呢?
把手裡的五萬貫,變成明年上元節以前的十萬貫,從來都沒有經營過生意的鄭叔清犯難了。生意規模一旦大了,量變會産生質變,生意也就不再是單純的生意。
維護生意所需要的關系網、門路、保護傘,就像是個深不見底的巢穴一般。你根本不知道這個巢穴裡頭藏着什麼怪物,想短期内将這五萬貫翻倍成十萬,談何容易啊!
“鄭使君好像很悠閑的樣子,沒有銅臭的煩惱,變得心寬體胖。我昨夜也睡得很香,好久沒有睡得這麼踏實了。”
身後傳來方重勇稚嫩的童音,氣得鄭叔清眉毛一挑。
踏馬的,沒看到老子正煩着嘛!
“随你怎麼說吧,這次是完了……徹底完蛋了。”
鄭叔清此刻如同漁民家已經曬幹了的鹹魚一般,徹底放棄治療了。他很是随意的坐在江邊的沙地上,提前感受被罷官後回家賦閑的敞亮與豁達。
撈了這麼多,保命大概是無礙了,想到這裡,鄭叔清面露苦笑。
這位長安城大明宮裡的“聖人”,可真不是一般貪心呐。
“使君啊,暴利的行業,是無法持續的,除非有官府的力量介入,以稅收的形勢進行壟斷銷售。
你看現在這漕船定制已經變相的成為了一種稅收,哪怕各地已經開建新槽船,通關憑證卻死死的被官府拽在手裡,漕船的價格一點也沒降低,多的錢都被各地府衙搜刮走了送往長安了。
我聽說現在各地商賈們戲稱其為:入漕稅。千百年後,使君可就出名了呢,作為第一個收入漕稅的刺史,名垂千古。”
方重勇看鄭叔清一副放棄治療的模樣,忍不住揶揄道。
“伱就少說兩句吧,這漕船強制統一标準,到底是誰搞出來的,别人不知道,你難道還不知道?”
鄭叔清懶得跟方重勇這個“罪魁禍首”聊天。
“鄭使君不要有怨氣嘛。”
方重勇坐到鄭叔清旁邊,同樣眺望着江面,他們二人此刻就像是兩條鹹魚一起在江邊上曬太陽。
睜着眼是曬,閉着眼還是曬!
“鄭使君,想不想聽一個故事,跟聖人有關的。”
方重勇忽然冷不丁詢問道。
鄭叔清此刻跟死狗差不多,哼了一聲沒說話。
“聖人啊,在設立節度使之初,就防着他們叛亂,有各種制度對他們掣肘,并且很多時候,戰争所需的糧秣與軍饷,并不完全是由本地提供的。一開始呢,這樣做倒也問題不大,因為節度使麾下還有很多府兵,經常進行輪換。”
方重勇的話說得不是沒道理,但鄭叔清搞不懂對方到底想說什麼。他隻是個精通民政的地方官員而已,說什麼節度使,那真是擡舉他了。
“所以呢,那又如何?”
鄭叔清忍不住詢問道。
“聖人認為,如果在邊疆屯田,單獨供應藩鎮之軍,其實應該也夠軍糧了,事實上,軍糧這部分,現在已經很少由中樞提供了。
但軍饷還是被朝廷死死的捏在手裡不肯放松。邊鎮産出的财帛,相當部分還是需要運回長安,财權并沒有完全被節度使所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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