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日山最怕這種軟刀子割肉,一句話要掰成三句聽的主。
正不知該怎樣表态,恰好此刻,女服務生送了熱茶上來。
他連忙起身,去門口迎了,又親自将兩盞茶慢慢端來。
趁着這一來一回的功夫,便打定了主意。
“我雖半生跟着佛爺闖蕩,卻也是打小生在内家大院裡的孩子。”
他說着,徑直半跪于那人面前,雙手舉過頭頂,将茶盞恭恭敬敬奉上。
“還請叔叔多多關照,别再說些,要不管小輩之類的話。”
阿風接過茶盞,單手将他扶起,笑道:
“你這孩子,何時說不管你了,竟把你吓成這樣。”
兩人重新坐定,氣氛似乎輕松不少。
阿風見那茶盞,是個水晶琉璃蓋碗茶,這是北方人的習慣。
杭州江南地帶,用的是兩指捏的小茶盅。
掀蓋一撥,滿眼流翠,一股清香撲鼻。
“這是宣州的敬亭綠雪。”他說。
張日山點了點頭道:
“聽說叔叔愛喝徽州茶,這是前兩月才摘的冬茶,總共沒一點,正好趕上了。”
阿風又去看那茶盞,透明的水晶琉璃,底部用金箔鑲出連綿群山。
杯壁由掐絲琺琅内嵌白色貝母,做的一輪明月。
月下刻金色小篆,寫“溪山曉月”四個字。
淡淡的茶湯,如溪水般,映着金山銀月,流光溢彩,如夢如幻。
不禁歎道:“這東西好别緻。”
“這是佛爺當年拍下的,清乾隆溪山曉月水晶琉璃盞。”
張日山應道,見對方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略一思索,又補充說:
“當年佛爺覺得這東西,像是本家宅子裡的,所以拍下了。”
阿風滿意的微笑,說:“怪不得我看着眼熟。”
張日山暗松一口氣,又說:
“這溪山曉月杯有一對,待會都給叔叔帶上,還是咱們老宅裡的東西好用。”
阿風點了點頭,心想,這機靈鬼,老宅用的都是建窯,哪來的琉璃盞。
這意思是,茲要是這裡的東西,須要用到哪件,哪件就可以是張家的。
但他來這,要的正是這個包票。
見此刻火候已到,便悠悠的喝着茶,又不經意的問說
“說到東西,我之前是不是有東西留在你這了?”
張日山被他搞怕了,心中又一緊,忙回說:
“十一倉裡存着很多張家的物什。”
阿風輕笑,說,也不需那麼多,前年大小姐往你這扔了個人。
張日山這才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了。
怪不得這百年難得一遇的祖宗,親自來給自己上眼藥,原由在這呢。
他是記挂自己昧下了東西。
之前又是交賬又是拜碼頭的,說不定正是為此鋪路。
當然,如果能順便訛詐一番更好,現在看來,他兩個目的都達到了。
于是,不待對方點明,便坦誠道:
“記得,劉喪,人給吳二白了,但他脖子上那個東西,确實留在我這。”
又說,我看那小子,不大機靈,他那東西又是罕見的寶物。
我怕他戴着,如小兒捧金過市,恐有麻煩,才代為保管了。
接着,沒等對方開口,又說:
“這東西因為太貴重,沒敢往十一倉送,我貼身藏着了,稍等,現下就去取來。”
阿風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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