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趙南柯封趙平桢為河北兵馬大元帥,擢章究為虎威将軍,命二人鎮守南京應天府。又過兩日,趙南柯領着百官和四萬護衛軍護送着萬斤錢、糧、鐵浩浩蕩蕩開出應天府,向臨安進發。衆人南下之前,趙平桢命秦小樓将秦程雪也送走,秦小樓心中雖不舍與弟弟分離,但百般考量之下,秦程雪留在應天府的确有百害而無一利,于是他當夜便親自為秦程雪收拾了行李,準備送他出京。秦程雪近二十年來幾乎從未和秦小樓分離過,苦日子是一起捱過來的,好日子也是日夜相守的,自然說什麼都不肯離開秦小樓。秦小樓坐在床頭,細緻地喂秦程雪喝下了一盅藥。秦程雪的病經過這段時日的調養終于好的差不多了,但秦小樓總不放心,每天還要喂他一些補藥以頤養其内虛。&ldo;你若留下,屆時金兵打來了,我們縱是要逃,你連馬也不會騎,豈不要拖累衆人?&rdo;秦程雪喝完了藥,攀着他的胳膊倔強地道:&ldo;我不管,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rdo;秦小樓歎着氣撫摸他光潔如綢的頭發:&ldo;程雪,我答應你絕不涉險,你先去臨安,一旦守不住城,我即刻來找你。&rdo;秦程雪将頭埋進他的小腹,是一副雛鳥依戀母親的姿态:&ldo;我不信。若不危險,你為何不肯讓我留下?&rdo;秦小樓道:&ldo;我同瑞王殿下在一起,自然是安全的。我留下,是因為瑞王想要曆練我,要我在軍中積累經驗。可他不喜歡你,你身子又弱,總不如先去臨安等我。&rdo;秦程雪知道秦小樓表面上柔弱,實則向來是言出必行,隻得軟軟地撒嬌道:&ldo;哥哥。&rdo;秦小樓拍着他的背脊輕聲道:&ldo;程雪,程雪,你不要總讓我操心。&rdo;秦程雪聽他語氣極是無奈,心裡難受極了,鼻頭一酸,終于服軟道:&ldo;好罷,我去。&rdo;秦小樓彎下腰,親了親弟弟的額頭:&ldo;我的好程雪。&rdo;秦程雪順勢攀住他的脖子,帶着點懇求的意思,低聲喃喃道:&ldo;哥哥,你今夜留下來陪我好不好?&rdo;秦小樓渾身一僵,旋即掰開了他的手往床邊挪了許多,口氣冷冷的:&ldo;不行。&rdo;秦程雪見了他的反應,委屈得眼眶都紅了,抽噎了兩下便翻身面對着牆壁,氣惱道:&ldo;那你走吧,反正我的死活,你是早已不顧了的。&rdo;秦小樓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心中一痛,卻忍着心酸不肯再靠近他:&ldo;你說話也摸着良心。若你不怕我寒了心,這等氣話你就再多說幾回。&rdo;秦程雪卻背對着他不肯轉身。秦小樓合衣起身向外走,一隻腳剛剛跨出門檻,忽聽身後有翻身下床的響動聲,緊接着秦程雪便撲上來抱住了他:&ldo;哥哥,哥哥,我錯了,你别生我氣。&rdo;秦小樓聽他聲音哽咽,轉頭一看,發現秦程雪早已哭紅了眼睛,故而方才故意背對着他不肯讓他看見。秦小樓隻覺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擡袖為弟弟揩去眼淚:&ldo;别哭了,今夜我留下守着你睡着再走,明天我送你出城。&rdo;秦程雪重新回到床上躺下,秦小樓守在他的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他的背脊。從前兩人最狼狽的時候是流落街頭,連床都沒有,夜晚又涼,甚至還下着冰冷的雨。那時候秦小樓将秦程雪抱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擋雨,也是這樣拍着他的背,再艱苦的條件秦程雪也能睡着。然而這一回,過了一個多時辰秦程雪都還清醒着。秦小樓幾次以為他睡着了要走,剛剛起身就被他拽住了衣擺。秦小樓擔憂地問過他是不是因為不舒服才難以入睡,秦程雪隻是搖頭。秦小樓再一次輕聲确認道:&ldo;程雪,你睡着了嗎?&rdo;秦程雪默默地拉住了他的手。秦小樓突然有些惱火,甩開他的手蓦地站起來,冷冷道:&ldo;你是故意的麼?&rdo;秦程雪沉默片刻,再度挪上來拉住了他的手,一開口,聲音竟十分幹澀:&ldo;哥,我想要你多陪陪我。&rdo;秦小樓默立良久,終究是輕輕歎了口氣,解開外衣在他身邊躺下:&ldo;我不走了,今夜陪你睡。&rdo;很快,秦程雪抱着秦小樓的腰踏實地睡着了。翌日,秦小樓果真親自将秦程雪送出城,并請趙平桢托幾名将士一路好好照顧他。他站在馬車前,眼看着數千人在平原上漸漸化作一片蒼點,直到秋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終于鑽進馬車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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