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真金眼也不擡,“小五,邝照叫你學做飯呢。學會之後吃得好,長得也會快。”
裴五默默坐下,臉撇去一邊,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邝照十分崩潰,心中暗自腹诽,“果然什麼人養出什麼孩子。”
邝照于是不辭辛苦地跑了整個鎮子,終于找出個願意為師徒倆代為燒飯的婆婆,同對方談好價錢,還留下一個月夥食費,這才放心離開。
尉遲真金辭官時邝照是從三品大理寺少卿,兩年過去,寺卿已經換了兩個,邝照卻仍然是少卿。裴五從說書的那裡學了個詞叫連坐,又學了個詞是結黨。他小小的腦瓜轉了轉,分析出邝照和自己師父應該是先結黨後連坐這樣一個關系。但邝照好像對此毫不在意。
尉遲真金身上有舊傷,天氣轉寒的日子裡便不出門,隻窩在被窩裡大爺似地躺着。邝照這個時節過來看他,剛說幾句話便被尉遲真金趕出了門。“大人若不是早些年做寺卿那會兒太過拼命,也不至于落得一身傷。”他被吼了也不生氣,站在院門口皺着眉毛對裴五說道。裴五問他:“大理寺卿不就是最大的,為什麼是我師父拼命?”邝照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武藝高強,凡事身先士卒,搞得我們這些人也沒什麼出手機會,久而久之,功夫都退步了,就越發依賴他。”他長歎口氣,“如今他辭官,我們也沒多大本事,寺裡缺了個獨當一面的人後,許多案子也不好破了。天後動過兩次怒,撤換兩任寺卿,現在這一位大概也是兇多吉少了吧。”“可我經常聽師父提起在大理寺的日子,他似乎在那裡過的很開心,應該是願意回去的。”“大人在大理寺的日子,是最快樂的日子。”邝照摸摸裴五的頭,“但他即便回去大理寺,卻回不去之前那種快樂了。”裴五晚上端了熱水進屋,尉遲真金望着窗外的天色問他:“邝照走了吧?哎呀,應該早就走了吧。”
裴五點點頭,“他走之前說和你一起在大理寺是最快樂的日子。”尉遲真金的臉色瞬間亮了起來,“同為師在一起,當然是快樂的日子!小五你天天同我一起,享受的就是世間極樂!懂不懂!哎喲……”他說話的姿勢太大牽扯了傷勢,疼的一陣呲牙咧嘴。裴五把燙好的布巾輕輕敷在他膝頭,“師父,我以後能不能也去大理寺?”尉遲真金愣了一下,“你去大理寺要做什麼?”“去懲治不法之人,走遍江山各地,偵破天下奇案。”“好!同為師年輕時的抱負一模一樣!”
尉遲真金後來心虛地回想一下,他年輕時進入大理寺時的願望好像是,升官發财。
“進入大理寺,管天下不平之事,救含冤受屈之人,嫉惡如仇,懲惡揚善,如果你有這樣一份心思,就更要勤學苦練,早日繼承為師的衣缽!”尉遲真金說到激動之處,雙掌猛拍一下床闆,整個人幾乎向上躍起。裴五立刻出手去拽他卻抓了個空,心髒猛地一跳。尉遲真金忘了身上有恙,一時氣息走岔,忽地呻吟了一聲重重倒回床上。師父疼的幾乎想要打滾,形象也再也顧不上,隻能一直指着傷處叫徒弟幫自己熱敷。裴五舉着布巾長歎連連。
“師父,别再沖動了,總這樣傷一冬天也養不好了。”他說完稍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壯着膽子再補上一句,“以後傷好了最好也不要這樣了,我……我修補房頂也很是辛苦啊。”
第三章
轉眼間就要到裴五十五歲生日,尉遲真金叫煮飯的阿婆去做碗長壽面。
他跑去廚房看着阿婆做面。阿婆将面揉好,擀成薄片,找出一把長刀子就要切。
尉遲真金急忙攔住她:“哎,婆婆,切的面怎麼能叫長壽面呢?你看,你這個切出來才這麼短。”他用手比劃了個長度,擺去阿婆面前。
阿婆很不屑:“我做了幾十年面條,全都是切出來的。”
尉遲英雄半生,面對悍匪怪獸從未有過恐懼,偏偏是對着女人就會發愁。阿婆态度強硬,他隻好貼上去說好話,“婆婆,你好歹将它做長一些,不如我們做個拉面好不好啊?”阿婆聽了更加憤慨:“我老大年紀了你叫我拉面,我哪來的力氣?這麼多要求,你行,你做啊!”尉遲遇到平生罕見的苦主,實在無法招架,隻好叫阿婆煮了面鹵就回去休息,自己拉裴五一起進廚房做面條。
“為師從前在神都過生日,都是禦廚來為為師煮長壽面的。那面看來滿滿一碗,實際上卻隻有一根,要從一頭開始吸着吃,切忌咬斷。今天為師就親手為你做碗一模一樣的。”裴五站在一旁看尉遲忙碌,心中感動和恐懼參半,“師父,真的可以和禦廚做的一模一樣嗎?”“那自然是一樣的。”尉遲不斷将面團擀細擀長,“你看,這事講究的就是個福氣,揉的過程裡也不能斷,最需要耐心和細心,也就隻有為師這種武藝高強的人可以辦得到了。”
師徒兩個平日不近庖廚,偶爾開一次工便鬧得熱火朝天。尉遲不甘心自己一人勞動,指揮着徒弟一會兒擦汗一會兒燒水,在徒弟蒼白的臉上抹了好些同樣白花花的面粉。終于把面擀好去煮,師徒兩個看着鍋裡遇水漲大的面,心頭都掠過一絲陰影。尉遲真金拿了個平時吃飯的海碗,對着鍋比了比,覺得不太夠,于是又翻箱倒櫃地摸出個平時不用的湯盆來,這才把自己精心烹制的那一根長壽面盡數撈了起來。澆上婆婆煮的鹵,湯已經快溢出盆邊,尉遲真金尴尬地笑了幾聲,将湯盆小心地推去裴五眼前:“小五,記得師父跟你說的方式吧,要吃完啊。”
裴五看一眼面碗,太陽穴兩側便突突跳個不停。尉遲趕忙再陪個笑臉,“小五,真的和禦廚做的一樣……是差不多的,為師這個隻是比當年的略粗了那麼……一點點。”長壽面不過是個民間傳說,小時候過生日娘親也會準備,卻沒有這麼多講究。誰會想到師父忽然變得如此迷信呢?裴五盯着面前那恐怖的湯盆,像個成年人似的暗自歎氣。他把筷子在桌上戳了戳,暗暗給自己鼓勁,下定決心埋頭吃了起來。尉遲見他吃的認真,終于放下心來,瞬間喜形于色,開心之餘把桌子拍的梆梆做響。“好,小五!以後每年為師都為你煮這樣一碗!”裴五吃到一半聽了這話,猛地嗆了一口,險些把嘴裡半生的湯面全都噴出來。如果是今年一年吃壞了肚子躺上幾天,倒也還能支持,每年都來一次,大概還是應該提前鍛煉腸胃吧?
鎮上的鄉紳家建的新園子近日落成,為了展示風雅,特意邀請鄰裡間有些文化的人都來一聚,也學那些文人騷客賞花飲酒。尉遲真金收到請柬後本不想去,但他畢竟曾是三品官員,屬于小鎮難得一見的大人物,那鄉紳便不顧面子被駁一而再再而三地誠摯邀請,用的詞句也多是贊美吹捧。尉遲真金對這套倒是受用,不甚強烈的又推脫一次後,第三次收到請柬便還是去了。
賞花會的流程果然不出意外,一些資質平平的秀才對幾句打油詩再浮一大白,雖然平淡倒也還算熱鬧有趣。
裴五不能曬太陽,師徒倆便躲在涼亭裡飲酒偷閑。
鄉紳玩到一半,猛然發現自己請來的大人物已經半日沒有出現,急忙去角落裡把尉遲真金找到,請他出來一起賞花對詩。
尉遲真金以徒弟不适見光為理由,再一次謝絕了。
鄉紳眼見自己三顧茅廬請來的前任大官無法起到撐門面的作用,心裡暗暗焦急,忽然望見正門上方的一片空空如也,一下來了主意。他笑嘻嘻說道:“我這正堂裡還缺一塊匾額,今日尉遲大人大駕光臨,不如就賜小的一幅墨寶,挂在這上方,可好?”照理說朝廷官員一定都是飽讀詩書,即便文采有限,字也應該寫得不錯。尉遲真金大理寺三品大員,寫副字來挂在正堂,對于一個鄉紳來講面子上已經綽綽有餘了。衆人都拍手稱好,尉遲真金也再難拒絕,隻好應承下來,皺着眉看鄉紳準備筆墨。他許多年前曾有一夜詩興大發,守在花魁睿姬門口寫了許久,終于寫下“花影”二字。尉遲回想當時那兩個字,隻覺寫的有欠水準,不算滿意。這次握着筆躊躇一會兒,終于果斷落下,寫了“弄月”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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