惢娘歎了口氣,道:“影響蠶兒發病的情況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溫、濕、風、雨、霧這五樣。飼蠶需要注意桑葉和蠶座的濕度,就連咱們平日裡的煙氣、酒氣、穢濁氣都會引發蠶兒暴病。”
惢娘指了指未收拾的蠶匾,道:“蠶為陽物,大惡水,熱則焦躁,冷則長遲,稍微一點微小的環境改變都有可能釀成大錯。秋來雨水多,這會子又到了蠶大眠初醒的時候,蠶沙和着濕氣一同滋生穢氣,穢氣沾染桑葉,蠶兒吃了便會出現空頭、下痢的症狀,往往一盞茶的功夫就有可能染及一室,讓咱們這一季的辛苦白費,你可千萬不要再犯了。”
瑛姑拭淚,點頭道:“是,都聽您的。”
惢娘見她傷心,也不肯多加苛責,又道:“還有,除了保持清潔的環境外,蠶房内也要多通風,内外通氣,這樣蠶兒便不容易生病了。”
陽陽拍着瑛姑的背,道:“娘,别傷心了,咱們知道了以後便不會犯了,這也算是及時止損呀。”
瑛姑點點頭,又問惢娘:“那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惢娘指了指房間的幾個角落,道:“去燒炭盆,把屋裡這些潮濕的地方用炭盆烤烤,打開窗戶通風,病蠶統統拉到遠處掩埋。等房屋烘幹了,再撒一些草木灰,過一夜再清掃幹淨就行。”說着,惢娘又看了看裝着病蠶的蠶匾,道:“這些蠶匾一定要用流水徹底清洗幹淨,然後再烈日之下暴曬,最後才能重新使用,明白了麼?”
瑛姑雖難過,但是心裡還是感激惢娘的指點之恩,深深一拜道:“多謝惢娘救我,我一定照做。”
惢娘扶起瑛姑,道:“不用言謝,莊子裡讓我管了農桑這事,這些都是應該做的。你這次失誤,也是我疏忽,沒有常來看你的緣故,你也不要怪我才是啊。”
事了,瑛姑拉着陽陽出門送一行人,天已經完全黑了,肖慕言背着惢娘,蘇青青在一邊掌燈,告别了瑛姑就往家走,走時陽陽還不忘嘟着嘴剜了蘇青青一眼,害得蘇青青後背一陣發涼,隻得讪讪笑着回應。
唉,小朋友,真不是姐姐故意的啊……姐姐也是身不由己啊。
蘇青青欲哭無淚。
夜晚更加涼了,今兒晚上月亮高懸,冰冷的光線打在地面上,反射出一個個小水坑。
蘇青青掌燈,問道:“阿娘,村裡的桑農都是你負責教飼蠶麼?”
惢娘點點頭,道:“是,不過我眼睛不大好了,現在大部分桑農都是莊裡的農桑管事直接管轄。”
蘇青青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阿娘除了刺繡織布之外居然還是飼蠶的一把好手,青青真是佩服。剛才你和瑛姑說的那些話,反而讓我想起一個故人來,他也和阿娘一樣,通曉知識和技藝。”
“是麼?是誰呀?”惢娘笑着發問。
蘇青青沉吟了一下,道:“是我的老師。”
“哦?你讀過書?”惢娘又問。
蘇青青一怔,意識到自己好像說漏了嘴。蘇卿卿在北溪沒有上過學,當然也不會有什麼老師,她說的老師是指蘇青青還未重生時大學裡的教授。如果往後肖家還有機會和蘇家人交流,一對照就會發現她根本沒上過學,到時候還可能覺得蘇青青是個謊話連篇的壞小孩呢。
蘇青青搖搖頭,道:“額……勉強算是我的老師吧。以前村裡來過遊走的說書人,他特别愛說些天南地北的奇怪知識,勉強算是我的老師了。”
惢娘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青青還是個好學之人呢。”
蘇青青尴尬的笑笑,松了一口氣。
她說的老師,說的是大學選修課的老教授,她曾經上過他的一門選修課,叫作《中國古代科學技術》。
當年蘇青青在學校搶課,因為校園網太差,錯失了電影、文藝鑒賞之類的摸魚課,搶課表上隻剩下了英語和這門《中國古代科學技術》。蘇青青實在學不來英語,無奈之下,隻能選了這門《中國古代科學技術》用來湊學分。
這門選修課的老師是個六七十歲的老古闆,課堂紀律非常嚴格,常常在課上檢查大家的筆記。如果誰沒有抄齊知識點,就會被記為一次曠課,而學校規定,兩次曠課就會被視為挂科,所以蘇青青不敢懈怠,常常一節課能抄上十幾頁的筆記,所以即使是畢業好幾年了,她還是依稀記得一些課程的内容。
《中國古代科學技術》這門選修課涵蓋了上下五千年中國古代技術的輝煌成就,裡面的課程包括但不限于造紙術、火藥術、指南針、活字印刷術、建造術、化學術(煉丹術)、制瓷術、釀酒術等等等等,其中還提到過一本書——《天工開物》。
《天工開物》是明朝崇祯年間的科學家宋應星所作,是世界上第一本關于手工業和農業的書籍,分為上中下18篇,共有一百多幅插圖,描繪了上百項生産技術和工具的具體形象和工序。書中詳細描寫了各種農作物和手工業的原料的生産地、技術、技藝,全書内容涵蓋大到兵器制造、車船建造,石灰石礦開采,小到蠶絲紡織、顔料制作、制鹽制糖、珠玉加工,應有盡有,是中國古代優秀的綜合性的科學技術書,也被譽為“中國古代百科全書”,對中國乃至世界曆史都有非常深刻的影響。
她依稀記得,《天工開物》中有明确記載如何飼養家蠶、如何和防治蠶病的章節。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瑛姑家的蠶是因為環境不衛生導緻病菌滋生侵蝕桑葉,蠶吃下了帶病的桑葉,積累了大量毒素,導緻細胞壁破裂、血液敗壞,誘發了細菌性的疾病。
《天工開物》裡的防治方法和惢娘的不太一樣,書裡中用的是石灰石粉末消毒,而惢娘則是使用火盆烤,雖說方法不同,但是都是為了保持環境幹燥抑制細菌繁衍。石灰石防治這一手段一直沿用到了現代,為何惢娘不用石灰石呢?莫非是這個平行世界中還未發現麼?
蘇青青試探性地問道:“阿娘,桑農防治蠶病一般都用什麼辦法?”
惢娘道:“咱們一般都是針對雨水、溫度和害蟲這幾個方面來管理桑樹,要說對蠶兒的疾病,最多隻是用炭盆烤、用草木灰撒一撒地面這樣的方式了。”
聽惢娘的回答,看來石灰石還沒有被運用到飼蠶的疾病防治中。
蘇青青了然的點了點頭,道:“阿娘,若是我說有别的辦法可以防治蠶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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