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停了,夠了夠了。”姜靈洲打斷他,将筆塞到他手裡,道,“夫君也寫。”
“哎,遵命。”他笑了一聲,便提起筆來,打頭的第一個“車”字,便寫的有些歪七扭八,和他從前的字絲毫不像,竟是打定了主意要寫出不如姜靈洲的字來。
“夫君休想诓我。”姜靈洲用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微惱道,“妾身可是見過夫君的宜官字的,那時夫君寫了句‘而今競陵仰齊人禮義、慕華亭儒風,望大齊以河陽公主降’,妾身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你要是故意把字寫得歪七扭八,妾身可不依。”
蕭駿馳沒法子,隻得揭過這張紙,重新鋪開一張,這才端端正正地下了筆。
車遙遙兮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
君安遊兮西入秦,願為影兮随君身。
君在陰兮影不見,君依光兮妾所願。
數列字都是殺意浸透、鋒勾入骨模樣,一點兒都不像是在寫閨怨之句。
姜靈洲提起兩張紙,吹幹了墨迹,便召來了白露,頗有興緻地說:“将我與老爺的字拿到鎮上去賣一賣,問問那些賣字畫文房的,可有願意收的?到時候,将賣價過來回禀于我。”
蕭駿馳一臉詫然,道:“娘子,你可想好了。為夫這字,在太延可能買下一棟宅子了。可是在這鎮上,興許隻能賣五兩銀。”
“想好了。”姜靈洲語氣理所當然,“莫非咱家還缺了那一棟宅子不成?白露,快去。”
白露應聲說好,便捧了兩張字出門去了。
聽聞這王家的老爺夫人要賣字,鎮上的生意人便齊齊聚過來湊熱鬧。他們看那對夫婦八成是不缺錢的,心裡也明白這倆人不過是賣着玩玩,于是便團在一塊兒,對兩張字品頭論足起來。
“這句‘龍馬花雪毛’寫得極是俊秀,隻不過筆力卻是不足了。”
“我看呀,這閨怨詩八成是王老爺寫的。男人家寫這等東西,可不是字浸紙背?什麼‘願為影兮随君身’;換我說,這倆人該換一換才是。”
“誰說男子不得寫閨怨?興許這太太心有大志,是個風度不輸男子的婦人;那老爺又是個心思細膩的人,觀察入微,這也也未可說。”
熱熱鬧鬧之下,竟真的有人一兩、二兩地喊起價來。隻是這兒終歸是小地方,不識書文的白丁無數,更别提能識得競陵王千金之字的人了。于是,最終蕭駿馳的字被賣了七兩銀,姜靈洲的則是五兩。
要是太延人知道了這事兒,怕是定會氣得嘔血。
白露捧着銀子回去了,卻在門前被宋枕霞攔住了。宋枕霞瞟了瞟她懷裡的碎銀荷包,低聲問道:“老爺差我出來問問,各自賣了多少錢?”
白露右手攥了個數,道:“老爺的賣了七兩;”又在左手攥了個數,“太太是五兩。”
宋枕霞笑了一聲,學着她的模樣攥着手指,道:“錯了錯了,太太是七兩,老爺是五兩,明白了麼?老爺有吩咐下來,你就隻管這樣回去禀報太太。太太七兩,老爺五兩,記好了。”
白露也知道,這是蕭駿馳哄着老婆玩呢,于是便依言回去禀告了姜靈洲。姜靈洲一聽,果然高興得很,将賣字的錢拿來打賞了下人,直呼“解氣”。
如此,在青山鎮停留了數日,一行人才重又返回競陵去。這處小院還留着,雇了個婦人灑掃照看,留待日後姜靈洲有興緻了,便回來小住一段時日。
一别半年,競陵郡城廓如昔。
姜靈洲見了這競陵郡府,竟然有了幾分親近之心。誠然,比之滿城權貴、步步驚心的太延,這競陵郡于她而言,要好的多。
馬車駛過街道,在競陵王府前停下。車輪未穩,便聽得一陣銀鈴脆響,原來是阿茹沖了出來,口裡嚷道:“是王爺和王妃回來了麼?!”
蘭姑姑雖旅途勞頓,卻還是率先下了車,黑着臉教訓道:“不得無禮!”
王府門口,藏着一道明紅的影子,正是許久未見的宋采薇。她清麗的面龐上挂着笑意,半垂着頭,似是在辨識着腳步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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