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白泠泠一片的雪地裡,暴屍荒野,甚至無人敢替他裹以草席。幾隻餓久了的野鹫停在他身上,将盔甲下腐爛的肉一點點啄食撕扯而去。
元慶八年春,似乎是有人悄悄替他立了個墓碑。碑上無銘,隻有一道水波樣刻痕,留作記号。一個英武男子前來清掃墓碑,為他擺上饅頭供香,滿面皆是愧疚灰白。
沈蘭池認得這英武男子,他是陸子響從前伴讀,是宋家的公子,喚作宋延禮。
“……二殿下薨逝後,延禮蒙王爺知遇之恩,方得一席落腳之處。然延禮卻恩将仇報,開門投敵。延禮自知對不起王爺及麾下弟兄,亦無顔來此;然陸兆業以妻兒性命相逼,延禮不得不為……”頓了頓,他雙眸一紅,道,“古來叛徒皆不得好死,待飛霞腹中孩兒降世,延禮便了結殘生,以死謝罪。下輩子,願給王爺做牛做馬,以洗罪孽。”
宋延禮走後,那墓前變得冷冷清清的,隻餘幾朵白色瘦花飄搖不定。
這夢境太過真實,以至于沈蘭池有了一種錯覺——她怕是要一輩子留在這個夢中了。隐隐約約的,她聽到家人焦急無比的呼喚聲:有母親的哭聲,祖父的歎息聲,兄長的叫喚,乃至于父親滿是憂慮自責的聲音。
“都是為父之過,若是為父早日下定決心,也不至于……”
于模糊夢境之中,沈蘭池忽然想到,她這父親,興許心底是極愛她的。隻是他從來不把這些話說出來,身上又背着這安國公府的榮耀,凡事都要以整個沈家為最重,這才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家人們來了又去,卻始終不能令她好轉。
終于有一夜,她聽到了一道熟悉聲音。
“好不容易重新見着了我,可别不清不楚地又回去了。”
陸麒陽的聲音似遠似近,仿佛在天邊,又仿佛近在耳旁。
繼而,她便覺得唇上一暖,仿佛有一片羽毛輕飄飄落了下來;有什麼東西在舔噬着她的唇角,溫柔又輕淺。沒一會兒,便有一道溫軟物什撬開她的齒間,溜了進來,四處掃蕩着。
終于,蘭池醒了過來。
分家之事
沈蘭池醒了。
她睜開沉重眼皮,擡眼一望。紗帳低灑,玉鈎垂落枕畔。她的床前坐着陸麒陽,修長手指扣緊她被下五指,捏得她掌心汗津津的。
沈蘭池眼珠微動,視線掃過他面容。
陸麒陽薄唇緊抿,漆墨般的長眸半斂,似藏昏黑薄暮。見她終于睜開了眼,他微露詫異之色,随即,便以指抵唇,露出個“噤聲”的姿勢來,示意沈蘭池不要說話。
屋外遠遠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有男人的大怒聲,也有女子的哭泣聲,不知是在鬧些什麼。可這屋裡卻是極安靜的,隻餘下屋外風吹動書頁的沙沙細響。
沈蘭池這一眼,便如将前世今生都望了一遍。不經意間,面前男子便與她夢中那人所重合了——那被棄屍于野地之中的軀殼,披霜雪又沐風露,與餓極了的野鹫為伍;盔甲下半腐的皮肉,被一寸寸撕扯而出。
想到夢中場景,她的心底一空,便有什麼被扯裂開了,可心卻不是很疼,仿佛已經麻木了。也許是因為那個夢,她眼眶一燙,一行淚珠子便毫無征兆地從眼角滾落下來,沾濕了枕帕。
陸麒陽吓了一跳,弓起身子,小聲道:“怎麼哭了?我不就是親了你一下,至于這麼委屈嗎……”
“你……”沈蘭池眼簾顫翕,烏黑的眼睫間溢着淚珠,聲音裡有幾不可聞的哭腔,“陸麒陽,你還活着,……你還在我面前,真好。”
他還活着。
他還在她面前。
真好。
見到她的眼淚,年輕的世子一下子慌了神。他滿面困擾,七手八腳地用手指揩着她的眼淚。可他越是幫她擦眼淚,她的眼淚便流得更兇。一轉眼的功夫,她的前襟都已被淚水沾濕了。
陸麒陽無可奈何,一邊繼續擦,一邊低歎一聲,以極輕的聲音道:“什麼死不死、活不活的;殺了隻野獸,你也能想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兒。我隻是受了點不礙事的小傷,反倒是你,身子怎麼這麼弱?昏了那麼久。”
聽到他說“受了點不礙事的小傷”,沈蘭池立即支起了身。隻是她還未痊愈,手臂也沒甚麼力氣,剛擡起頭來,便又重重摔回去,隻能瞪着眼,用沙啞聲音反問道:“你受傷了?!傷到哪兒了?!”
一邊說,一邊還淌着豆大的淚滴,聲音裡有着哽咽。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心罪 小姐擅戰 忠犬總是跟着我[快穿] 怦怦【CP完結】 無罪之證+番外 嬌氣萬人迷成為漂亮npc後 皇後别鬧了 醫妃難撩 他們都說朕是暴君+番外 進城的小樹精他膨脹了 女皇,我真的不是太監 穿成龍傲天的同胞哥哥 [綜英美]如何拯救那個繃帶精 大涼第一侯 路人甲心聲洩露後成為了救世主 林二少的生活 隐世家族:我,太子下山 貴妃起居注 你以為五條他媽不在乎嗎她在橫濱打了n年拳她的心早已像她的拳頭一樣火熱了 媳婦與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