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麒陽撇嘴,道:“你真要請客?那就把街上的玩意兒一件來一樣,統統給小爺買來。”
雖是一副埋怨的架勢,但他的眉眼裡卻是帶笑的。那笑意朦胧浮動,直暖到沈蘭池心底去。雖白日裡發生了一些惹人心煩的事,但見着陸麒陽的笑,她也歡喜起來了。
陸麒陽想要什麼,那就買什麼給他咯。
她擡眼望去,但見街上的攤子一個接着一個,燈籠光搖搖曳曳,四下一片熏紅。吃的、喝的、玩的,紙雀兒、小手鼓、核桃糕,什麼都有。要真一個個買過來,這一晚上就别逛了。
見她露出沉思神色,陸麒陽陡然捧腹笑了起來,道:“我逗你玩呢,你還當真了。罷了罷了,就去瞧瞧那攤子上的面具吧。”
街邊的鋪子裡挂着一溜的面具,這面具不同尋常,刷了齊整的粉金漆不說,額上還頂着三瓣半綻佛蓮。此外,匠人還用黑墨仔細描了眼眶,又在鼻根上列了三顆朱紅,令這面具透着一股子異域風情。
“我記起來了,這面具是從般伽羅國傳過來的。”沈蘭池指着那面具,道,“陛下今年剛答應與那頭通商吧?那般伽羅國過段時日還要遣人來京城見陛下呢。”
店鋪門口站着個夥計,見她手指面具,便熱情道:“這位小姐,可要買個般伽羅國的面具賞一賞?那宮中的永淳公主都喜歡戴着玩呢!”
夥計說話間,陸麒陽已掏了錢。他買了個面具,遞給她,笑道:“你戴着玩玩兒罷,這錢就我出了。明年這時候,我還指不準在哪兒,興許沒機會給你送這些小玩意了。”
“你不在京城,又能在何處?”沈蘭池問。
“我說過,過段時日,我便要到邊疆去,接了我父王的衣缽,那可不是玩笑話。”陸麒陽半垂了頭,打量着她髻上一朵布絹花,啧道,“要真走了,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沈蘭池眸光微動,立刻明了——難怪近來陸麒陽常常留在城外營中,又或者跟着鎮南王從前的部下四處亂轉,原來是一直在準備着去軍中曆練之事。
這本是好事兒,可她卻覺得心底酸酸的,有些小難受。她想到小時候祖父教她習字,說“每月月末,須得抽背一次《國》、《詩》”,那時的她一想到月末定然會到來,抽背也定然要抽,心底就會冒出與此類似的、酸酸的委屈感來。
抽背的日子,最好永遠都别來了。
“想什麼呢?這幅表情,活像我要抽你背書似的。”陸麒陽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推一下她的肩,道,“瞧那邊,熱鬧。”
沈蘭池摸摸鼻子,朝那頭望去。但見人群深處有兩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戴着般伽羅國金面具,手持紅鞭寶劍,你來我往、互鬥武藝,舉手投足間,令人眼花缭亂。人群時不時爆發出一陣喝彩聲,銅錢落在賞盤裡的聲音絡繹不絕。
沈蘭池隻瞧了一眼,視線就迅速被其中一位看客給吸引走了——那男子穿着霜白綢衫,一身俊雅翩翩,正是她那本該出門應酬的親大哥沈庭遠。
再仔細一瞧,沈庭遠的身旁還有一名女子。
沈蘭池微驚,立刻仔細打量起這女子來——這女子腰身掐得細細,身形窈窕幽幽,腳踩一雙妝花緞錦履,袖間的手指蔥白如玉,顯然是位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
目光再向上,落到她的面頰上——
一張時下流行的般伽羅面具。
面具。
面具。
面具!!
那金面具将女子的面容遮得嚴嚴實實,半點兒不露。面具上的朱痣迎着微曳燈火,冶豔非常。
沈蘭池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兒,喃喃道:“京城人為何要喜歡這麼稀奇古怪的面具?一定都是永淳公主瞎起的頭。”
沈庭遠若是有了心上人,那可是件大事兒。要是這位“心上人”的身份不大對勁,那保不準便會影響到安國公府的前路。為了早作打算,沈蘭池定要知道此女的身份。
“世子爺,你就留在此地不要動,我去去就回。”
說罷,沈蘭池戴上陸麒陽替她買的那張面具,幾把抓亂自己的發髻,努力模仿着肖善芳走路時颠倒粗野的姿勢,大步流星地跨到了沈庭遠身旁,對那女子喝道:“你是何人?!為何與沈家的少爺在一塊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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