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夏離開這座城市的那天,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天空正藍,盛夏一片蟬聲喧鬧的世界。
他的表哥去世了,印象中非常模糊的身影,隻在父親相冊中的全家福中看到過。所謂的父親,也隻是母親再婚的對象而已。
高中那年他曾經在同父異母的哥哥家住過一段時間,不經意中再次看到了那個男人的照片。
二十多歲年紀的男人,戴着眼鏡,笑容溫和。旁邊站着他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夏小川,那時候夏小川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笑得一臉燦爛。
可惜,自從他認識夏小川的那天起,就再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那種笑容。
得到表哥去世通知的那天,他看到夏小川臉上一片茫然,不是悲傷也不是哭泣的表情,卻像是經曆了一場噩夢,不知道要怎麼醒過來的茫然。然後,夏小川的同居人,那個做着醫生英俊成熟的男人微微的歎氣,摟住了夏小川的肩膀。
「藍夏。」喬晉微對他說,「你不是要出國麼?找不到房子的話就搬去譚鑒那裡吧——回國的時候順便把他的骨灰盒帶回來。」
譚鑒,他那因病去世的表哥。據說一直旅居在國外,終生未婚,還領養了一個孩子,如今算起來,應該十八歲了吧。
于是藍夏就這樣,飛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LA的午後,空氣沉悶而熾熱,連路上的行人都懶懶洋洋。他按照地址,一路摸索着走到一座大房子面前——隔着乳白色的栅欄看到庭院裡種滿了鮮花,一個穿着寬大襯衫的男孩子正握着水管澆花。
「嗨!」藍夏揮手朝他呼喊。
少年回過頭,烏黑的眸子看過來,表情有些呆。
「請問,這裡是譚鑒和陳晔的住處嗎?」
少年張了張唇,表情瞬間由呆怔轉為了凝滞。如果藍夏沒看錯的話,那似乎可以稱之為悲傷。
他慢慢的走了過來,擡手對他做了個手勢。
「噓。」他輕聲說,「我爸爸,已經睡着了。不要這麼大聲叫他。」
藍夏瞪大了雙眼,萬紫千紅的鮮花掩映下,那個少年的面色分外蒼白,神情甯靜,很認真的對他說着那番話。
于是他想起來了,喬晉微告訴過他的,譚鑒領養的那個孩子,天生弱智。
「你是……譚蔚吧?」
少年點點頭,打開了栅欄門,示意他進來。
「我是你……是你……爸爸的表弟,我叫藍夏。」見鬼,這麼複雜的關系,不知道眼前這個少年能不能理解?
譚蔚朝他微微一笑:「進來吧。」
藍夏心想,他肯定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意思。
譚蔚放下了手中的水管,在襯衫上随意擦了擦手,領着藍夏往屋子裡走:「我爸爸在房間睡覺,你不要吵醒他,那個人也不在家,你就住他的房間好了。」
藍夏滿頭黑線,心想那個人是誰啊?
直至他在譚蔚的帶頓下,進了房間,才看到了書桌上擺着的照片。
站在中間的是大概才十二、三歲的譚蔚,左側是他的表哥譚鑒,右側則是個陌生的男人。短發黑眸,犀利的眼神掩藏在溫柔的笑意下,典型的商界精英人士形象,非常英俊,很适合作為雜志封面的模特。
看起來倒像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隻是搞笑的是,三個都是男人。
藍夏扯了扯嘴角,心想,這世界果然是物以類聚,夏小川和個男人同居,他這個表哥原來也是這樣。
難怪沒有結婚,而要去領養個孩子。
譚蔚默默的從衣櫃裡抱出一床薄被,鋪好在床上,然後轉頭對他說:「中午吃飯,我叫你,休息吧。」
他說話很慢,而且斷句的方式也很奇怪。回頭朝着他輕輕微笑的模樣,藍夏心中抽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擡手按住了自己的鎖骨左下方。在那裡,黑色的T恤下面,掩藏着一枚深青色的紋身。
也曾經有過這樣一個男孩子,笑容羞澀,輕聲的對他說:「下午上課的時候我叫你,你好好休息吧。」
因為那個還來不及完全綻放就已經凋零的笑容,藍夏從自己生長了十幾年的城市,搬去了夏小川的城市,在那裡度過了八年後,再度離開,來到了LA。
藍夏心想,也許自己就是這樣的人生了。
從一個城市遷徙到另一個城市,就像離群的候鳥,找不到栖息處。
藍夏很快就适應了LA,并在繼續學業的同時,兼職在一家超市打零工,介紹他打工的學長恰好也是華人,并且和他來自同一座城市,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模樣,非常招人喜歡。
那個家夥叫做秦炎,在系裡人緣很好,也有諸多女生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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