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雨實在有些陰冷,她一邊把傘緊緊地挨着上半身,一邊顧忌着不要踩到水裡,在人行道上走着彎彎曲曲的線,速度實在說不上快。
李達康此時剛出省委大樓,高玉良在會上的針鋒相對讓他有些疲憊,他依靠在車後座無目的地望着窗外,想着會上的發言,常委們的态度,今天的工作,明日的安排。
他就是個這樣的人,大多數時間都在想着工作,很少給自己放空的時間。所有事情都在腦子裡過了個遍後,他忍不住自嘲,不怪歐陽忍受不了,他對她的關愛确實比不上對工作的半分熱情,況且有哪對夫妻會幾天都見不上一面?歐陽對另一半的要求他無法實現,他知道兩人的感情出了什麼問題卻也無暇顧及,當工作和妻子擺在一起,他隻能無奈的選擇放棄歐陽。他知道他不是一個好丈夫。甚至,他現在急于擺脫丈夫這個身份。為了别人眼中他的政治前途。
李達康稍微松了松領帶,好像這樣就能讓呼吸更暢快些。車窗外的人影一閃而過,他有些猶豫地叫停了車。
“李書記,怎麼了?”副駕駛上的金秘書回過頭來疑惑地問。
“你看看,後面的是不是顧橙。”他并不是那麼确定,但說出來的話仍帶着一貫發号施令的口氣。
金秘書把車窗降下一點,透過後視鏡,後面那個撐傘的漂亮姑娘就是顧橙。他有些驚喜地回道,“李書記,是顧處長。”
怨不得他有些興高采烈,顧橙長得美,工作能力強不說性格也特别好,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她還能擋雷。當初在市委,沒少在李達康的狂轟濫炸之下力挽狂瀾,及時把李達康的脾氣安撫在安全線以下,金秘書沒少在心底感謝她,所以這時見到她不能不感到親近。
“你去問問,住哪兒,送她回去。”李達康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想想決定順便把人送回家吧。算是在沙書記面前肯定他工作的報答。
“想常人之不敢想,為常人之不敢為。”李達康曾在心裡反反複複品味這句話,有些狂妄,卻深得他心,但不太像是她會說的話。他以往的印象裡,顧橙有着超出年齡的成熟,做事也很圓滑,不像一般的年輕人,雖然也有鋒芒,但卻不會主動紮人。好像給自己畫了條線,絕不碰線外的事。所以,她的評價應該中庸一點才對,既不得罪人也不會讓自己沾上什麼幹系。但顧橙偏偏沒有。這樣明顯的褒揚。他有點意外,也想不明白。
“啊?哦。”金秘書發出兩個音節,一下子明白過來,撐着傘就跑了出去。
李達康看他樂颠樂颠地,啧了一聲,“德行。”
熟悉的黑色奧迪A6L就停在不遠處,“漢000009”的牌照恐怕沒人不認識。這是誰的專車,不言而喻。
顧橙遙遙的望着,直到金秘書小跑着來到她面前。
“顧處長,李書記讓你上車,我們送你回去。”
顧橙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謝謝金秘書。”
看來,老天爺做什麼決定都是有深意的。
她用手抵住車門的時候,心裡還很平靜。可見到李達康的一瞬間,她明顯的感知到,密密匝匝的歡喜從心底湧上來。柔和的燈光,陡然的歡喜,一下子将車裡車外兩個空間區分開來。
他穿着剪裁合體的西服,腰身的扣子卻開着,領帶也有些松動的痕迹,整個人倚在後座上,眉宇間透露着倦怠。
顧橙下意識放輕聲音,“晚上好,李書記。”
“嗯。”可能發覺一個語氣詞有些冷淡,李達康又補了一句,“雨太大,你一個姑娘家回去不方便也不安全,和司機說一聲,先送你回去。”
李達康低沉的聲音因為疲憊透露出一點沙啞。卻硬是想從顧橙的耳朵鑽到她的心裡去。她攏了攏被雨水打濕的發梢,掩飾着摸摸好像要顫抖的耳朵,向司機說明住址,又向李達康道了謝。她的身上還帶着外面微涼的水汽,動作間打亂了車廂裡原有的空氣分子,到讓李達康的煩悶緩解了一些。
畢竟是自己以前的下屬,李達康還是打起精神關心了顧橙的工作。但他今天實在有些累,沒說幾句話就疲倦地不再開口,顧橙識趣地保持沉默,她看得出他的辛苦,能這樣安安靜靜地陪一路已經很好了,她對着窗外什麼也看不清的雨幕,輕輕翹起唇角。
她自以為做得小心,卻被另一端的李達康盡收眼底,車窗上模模糊糊地映着顧橙微帶笑意的臉。李達康有些不解,哪裡值得高興?為了雨天的一輛車嗎?果然還是個小姑娘。
雨勢慢慢變大,司機不敢開太快,顧橙熬了一天的報告,也有些困倦。伴着雨滴打在車窗的聲音,她感覺自己快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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