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臉沉了下來,道:“既然索額圖不答,那麼朕替他來答。單單朕的中軍,每日不過一頓,也需耗糧八百石,草料更要兩千擔左右。所征馱運之畜,十數萬不止。葛爾丹真要屯兵八萬,隻怕每日價單單轉運糧草的馬駝便要浩浩蕩蕩十餘裡。烏顔巴蘭當地,無非隻是幾個部族時常放牧聚居之所,單此一地的供給,斷然養不了這許多人馬。若是從外輸運,東西兩路卻已被費揚古、孫思克、薩布素等将卡住。朕敢斷言,葛爾丹就是一顆糧也運不進來!”此時,康熙左手輕輕叩了叩面前的一本折子,又道:“朕這裡有今日收到的孫思克折子,葛爾丹為了阻斷他行進之路,便将多處草地焚毀,緻使西路軍前行艱難,隻怕西路軍還要十餘日才能與東路會合。葛爾丹難不成會燒自己的糧道不成?”康熙神色自若,衆臣卻是心中又是一震,西路又延遲了,中路突前隻怕已成必然。
康熙言罷,目光在幾位王公大臣身上稍作停留,注意到多數人還是面露猶豫之色,康熙的聲音又冷了幾分,道:“朕意已決,中路軍五日之内,必須行至克魯倫河。朕要親剿葛爾丹!”
索額圖雖然早料到康熙的心思,卻不想就此作罷,稍一猶豫,還是再度泣然叩首道:“皇上,您乃天下共主,萬民福祉系于一身。若是,若是葛爾丹真有援兵,哪怕不是六萬,哪怕隻是一萬兩萬,主上但有分毫損傷,奴才們就是萬死莫贖啊,皇上!”
康熙一陣厭惡,頓時無名火起,厲聲道:“爾等究竟是擔憂朕的安危還是爾等自己的安危?”
見康熙龍顔大怒,衆人紛紛伏地請罪,道:“臣(奴才)等有罪。”索額圖、佟國維等主退之人更是冷汗頻流。索額圖的心事被康熙一語道破,身子不由得伏低了幾分。
康熙此時也動了意氣,慨然道:“此次進兵,朕曲盡籌劃,我軍既至此地,葛爾丹可擒可滅,何能懦怯退縮?别的且不說,費揚古兵與朕軍約期夾擊,今朕軍失約即還,則東西二路之兵再不可問。還至京城,朕何以昭告天地宗廟社稷?況爾等俱是自願告請從軍效力之人,此時若不奮勇往前,逡巡退後,朕必誅之!”最後一字音落,康熙如閃電般抽出身側佩劍,手起劍落,将案幾一角斬落!
正文第一百四十六章二征葛爾丹(十三)
這石破驚天的一劍,讓衆臣惴惴之餘,也使康熙的耳邊少了退兵的聒噪之音。随即,康熙遣侍衛薩爾哈察口谕費揚古曰:“葛爾丹與中路軍相近,中路軍必将戰而勝之。然此賊最為狡詐,潰退時,未必退回土喇。朕深切憂慮之下,特遣人谕爾,爾等應妥當籌度戰局,萬不可緻使噶爾丹逃脫。須細訪彼處地方,凡賊可以脫逃之路,加意堵截,勿以其順(克魯倫)河而下,遂輕視之,為此特谕。”
撫遠大将軍費揚古在跪聽口谕之後,又細細問了所謂六萬羅刹兵馳援葛爾丹之事,半晌沉思不語,良久,才拱手對前來傳谕的侍衛薩哈爾察道:“煩請老兄禀報皇上:皇上對奴才及軍中三萬将士厚恩,費揚古便是來生結草銜環也無以為報。奴才此番若是縱了葛爾丹去,不用皇上行軍法,奴才自個兒也得羞臊死。”
薩哈爾察雖是傳旨天使,自己卻不過是二等侍衛,四品而已,怎敢在費揚古面前托大。費揚古是董鄂妃的幼弟,算起來還是當今聖上的舅舅,襲一等伯爵,更是康熙最看重的将才,而況費揚古還任着内大臣,也算是侍衛們的頭兒。于是一邊側身讓過費揚古的禮,一邊笑道:“大帥這話忒重了。葛爾丹不過一小賊而已,豈能當得大帥的虎威?标下在皇上身邊當差,皇上對标下等常常說起大帥,要标下等多學學大帥,于公則利社稷,于私則善其身。”
費揚古素來是個持重之人,其之所以戰功累累,便在于從不輕視任何一個對手。此刻聽薩哈爾察言語中鄙夷葛爾丹為小蟊賊,心中雖然并不以為然,隻是顧及薩哈爾察傳旨欽差的身份,這才輕輕一笑而過。聽到後來,卻不免暗自動容。前面聽那侍衛言語粗鄙,末了幾句卻用辭甚文,想來确是轉述康熙對自己的評價,念及此節,神情不免肅然,道:“得皇上褒獎如此,費揚古夫複何求。便以五日為限,西路軍便是爬,也定要爬到土喇!”
而此時禦營之中,在與福全等人會商之下,康熙估計葛爾丹與中路軍交手潰退之後可能渡克魯倫河,奔色棱格斯克,投靠俄國;或者繞烏顔巴蘭之後逃遁,若果真如此,西路軍便将與葛爾丹部堪堪地擦肩而過。于是康熙在亥時再次召集衆王大臣會議,并派出身邊的侍衛,火速往西路通知孫思克、張誠二将,令其分兵由後路壓向敵人,封鎖葛爾丹一切逃遁之道。
五月初四晚,費揚古在第五日到達土喇,而孫思克也在此時趕上了費揚古。兩将合兵一處,研讀了康熙的旨意之後,便迅速從己方軍中精心挑選了一萬五千人,加之孫思克軍中的兩千精兵,不顧疲累,隻修整了一天便一齊直奔昭莫多設伏,旨在切斷葛爾丹後路,餘下兵士半數留在翁金守糧,半數由尾後跟進;而康熙之中軍也于四日之後抵達克魯倫河畔紮下營來,按照探馬之報,此時距離葛爾丹大營,不過數十裡而已。
當日入夜時分,康熙安坐在榻上,眼簾稍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在一旁立着規矩,見康熙不作聲,便也不敢打擾,隻各自想着心事。胤?偷眼觀察着康熙的臉色,一面在尋思什麼時候開口求戰最好。胤祉頭一回軍前效命,多少有些緊張,卻又生怕被身邊的兩位兄弟笑話,便暗自默誦着蘇轼的蔔算子,努力想讓心情平複下來。倒是胤?另有心事。
上回會商,胤?于衆臣之前強力谏議沒有羅刹援兵,才出了帳子,便被佟國維拽住,拉到一旁無人處,佟國維緊皺着眉頭道:“四爺這回可是惹出了大麻煩。剛才瞧着索老三闆着臉子,怕是被您适才那番話堵的不輕。索老三可不是什麼善茬兒,四爺可得時時防着些。再者,别怪奴才倚老賣老,四爺似乎太莽撞了,雖說此刻您遂了皇上的意,看似風光,可萬一出了事,難保……。”雖然佟國維欲言又止,胤?卻明白他沒有說出的那半句,無非就是三個字:“替罪羊”。胤?并不怕得罪了索額圖,若是因此和索額圖翻臉,他正好此機會離所謂的太子黨遠些。戴铎寫了好幾封信給胤?,次次都隐晦地提及太子的荒唐事,還說起馬齊與太子似乎正在置氣,已經連續十天告病不朝。若是連戴铎這樣的部院司官都已經得知太子舉止不端,難道康熙會一無所聞?而馬齊與太子的不睦,是否也與此事有所關聯?胤?曾經這麼想過。所以,當與索額圖所議相左之時,胤?便也顧不得這許多,言詞很是不客氣。但是佟國維也确實說中了胤?的隐憂。固然現在所有的探報都表明了葛爾丹并沒有援兵,但是兵不厭詐,會不會實中有虛,虛中又有實呢?若是如此,眼前便有一場惡仗。大不了,真的敵他不過,自己便第一個沖上前去,無非一個死字而已,沒準死了以後,還能回到後世的時空中去,正如自己莫名其妙地投生于這個時代一般,胤?暗自想着。
“胤?,胤?!”突然聽到康熙叫出自己的名字,沉浸在思緒之中的胤?先是愣了一下,看到康熙探究的目光,連忙道:“兒臣在。”
見胤?應的有些慌亂,康熙便帶了笑意,道:“怎麼,怕了?”
胤?此刻已然回過神來,恬然道:“兒臣不怕。兒臣隻是剛剛想得出神了。”
“哦?”康熙饒有興趣道:“在想什麼?”
胤?自然不能把真正的想法和盤托出,便将早先和年羹堯讨論過的策略此刻談了出來:“兒臣在想,皇阿瑪一路要大軍偃旗息鼓,就是為了不使葛爾丹有所防備。此時我軍已與葛爾丹隔山相望,聽今日探馬之報,葛爾丹像是并不知道我軍已悄然至此。此刻若是皇阿瑪再遣一名使者前往其營中,正告天子聖駕親征,我十數萬大軍已枕戈待旦,若是他順天時來降便也罷了,若還是執迷不悟,負隅頑抗,便舉族以滅之禍可期。同時,令中路軍各營各帳全部舉燈點火,并将我中路軍禦營之中天子纛旗高高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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