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多了,萬一老爺子平安無事歸來,那你今日所做的,就會成為你明日的罪狀。所以做官的常說,萬言不如一默,少做少錯,其實當皇帝的兒子,又何嘗不是這樣?沈竹有點不甘心,他們準備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就在眼前,如果什麼都不做,未免太過可惜。“四爺,京城防務那邊……”戴铎打斷了他:“不可,四爺說得有理,先等等看吧,至于瑤民騷亂的事情……”他頓了頓,“四爺最好不要強出頭,這事并不讨好。”他跟了胤禛這麼久,對這位主子也算有些了解,知道他遇到這種事情,十有八九必然是要迎難而上的。胤禛沒有說話,轉頭望向窗外,目光沉沉。天色也沉沉如黑幕一般。康熙慢慢地醒轉過來,看見帳頂垂幔,一時有些恍惚。剛才他還在夢裡,拉着太皇太後的手絮絮叨叨說着話,旁邊還坐着額娘佟佳氏,兩人都笑望着自己,一眨眼,身體一沉,夢境碎了。“萬歲爺!”梁九功時時刻刻盯着康熙,不敢有一絲松懈,此刻見他醒轉,連滾帶爬撲了過來,喜極而泣。“……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康熙一皺眉,梁九功立時趨上前來扶住他。“回萬歲爺,現在是巳時了,您整整睡了三天,大夥們都吓壞了!”算起來不止三天,從康熙嚴重不适到這會兒醒過來,起碼也有十來天的功夫了,否則京城那邊也不會遲遲等不到朱批折子。“太子呢?”康熙張口就問。“太子爺安好呢。”梁九功不知道康熙想問的是什麼,隻能挑了最安全的來回答。康熙神色淡淡,看不出絲毫表情。“老八他們呢?”“八爺、十三爺、十四爺這些日子倒是常來,有時候一守就是一兩個時辰,顧忌着蒙古王爺們都在,也不敢久留。”梁九功忙道。康熙心中一暖。他自己昏昏沉沉之際,其實也有些知覺,隐約感覺過一雙手扶着自己喂藥,輕輕喊着皇阿瑪的情景。有些兒子不孝,卻還是有幾個孝順的,自己這個父親做得也不算太失敗。正說着,外頭侍衛進來禀報,說胤禩等人在外頭求見。“傳吧。”康熙剛醒,精神有些恹恹,但思路卻極利索。“把這幾天落下的奏折都呈過來,挑緊急的放上頭。”“嗻。”梁九功應着,一旁準備好的清粥小點也随即呈上來。胤禩三人進了帳,便見康熙側靠在榻上,臉上還有些大病初愈的虛弱,但眼神卻并不渾濁。“皇阿瑪吉祥。”三人口中請安,一邊打千行禮。胤禩有些吃驚,他沒有想到康熙會在這個時候醒過來,自己的密函早在五個時辰前就着人送往京城,這會兒隻怕是追不上了。随行禦駕都是人尖子,不到關鍵時刻,他不會動用心腹傳送信件,免得中途被人截下落了把柄,但眼看皇阿瑪一病不起,京城局勢瞬息萬變,讓胤禛早一步知道,也好早作準備。誰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康熙卻醒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胤禩暗歎一聲,現在隻盼四哥少些動作才好,他身邊那些幕僚都是不安分的,怕是聞訊更會慫恿他犯險。康熙和顔悅色與他們說了幾句,轉頭問了梁九功一句。“太子呢?”梁九功暗自叫苦,道:“奴才這就去請太子爺過來。”這位老爺子病中交代,不許太子靠近大帳一步,如今倒問起人來。“不必了。”康熙冷哼一聲。“若是他這幾日都在署理政務,倒也罷了。”十四接了一句:“皇阿瑪,兒臣來時路上,路過太子帳前,曾看見準噶爾大汗進了那帳中。”胤禩一怔,十三也吓了一跳,衆人目光,一時都落在十四身上。康熙臉色陡然沉了下來。疑心“你親眼所見?”康熙盯着他,目光灼灼,似要穿透人心。十四心頭一跳,不由得怵了一下,縱是他心機再深,不過也才十三歲。“回皇阿瑪,是兒臣親眼所見。”面上依舊是垂首恭順的模樣。康熙倒沒有疑心他欺君,在他看來,十三豪氣飒爽,十四聰明伶俐,他們兩人都有當年大阿哥和太子的身影,年長的兒子已經造成他的遺憾,将餘下不多的寵愛放在兩個年幼的兒子身上,也是正常。“梁九功,你去看看,”話說一半,康熙擺擺手。“算了……”“萬歲爺?”梁九功有些惶惑。康熙搖頭,神色淡淡:“不必去了,你們都跪安吧,朕想歇會兒了。”三人口中應是,陸續退了出去。十四無端端的,不會空口說白話,必然是太子真與策妄阿拉布坦有所瓜葛,才會被他瞧見。這麼一想,康熙下意識就阻止了梁九功。太子已經廢過了,廢而複立,再來還能如何,再廢?還是将他貶為庶人,流放邊陲?自己勵精圖治,戰戰兢兢了一輩子,末了竟要因為太子而背上胸襟狹隘,連兒子也容不下的名聲嗎?康熙閉上眼,抓緊了手下的被褥。梁九功見他似已漸漸熟睡,也不敢打擾,悄悄地退了出去。出了大帳,三人都默不出聲,直至離得遠了,十三才笑道:“八哥,我突然想起我得給德母妃寫封信報個平安,先走一步了。”十三的生母敏妃出身低,連妃位都是死後才追封的,生前自然更加不起眼,因着這緣故,如同胤禩被惠妃撫養一般,十三也自幼寄養在德妃名下,如此一來,跟胤禛和十四的關系自然也不錯。明知他這是找借口讓他們單獨談話,胤禩來不及出聲,十三已經大踏步走遠。十四看着他的背影,轉過頭來,惴惴道:“八哥,你不會怪我多事吧,我看不過太子總是欺侮你,所以才……”胤禩雖然知道十四心機深沉,但平心而論,這些年來,他的心機從來沒有用在自己身上,反倒處處讨好親近,就連這次的事情,不能說他做得不對,但起碼,他沒有必要這麼做,平白讓自己也濺上一身水。“下次不要這麼做了。”看了他半晌,胤禩也隻說了一句話。十四看着他的神色,愈發不安,忍不住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袖子,仰起頭,情緒有些低落:“對不起,八哥,就算皇阿瑪問起來,我也會一力承擔的。”胤禩聞言大吃一驚,他本以為十四是真看到太子與策妄一起,才會出聲告密,但現在聽其話意,卻更像在杜撰栽贓。十四為什麼要這麼做,真的隻是為了給自己出氣?年僅十三歲的十四弟,也學會投石問路了?也是,在皇家長大的孩子,哪裡有簡單的,上輩子,七八歲的自己就已經懂得要出人頭地,讓額娘不再受辱。“行了。”他打斷道:“此事不要再提,皇阿瑪沒有追查,就是想大事化小,你也當作沒說過罷。”說來也是無心插柳,他手中有趙瑞文的這步棋子,可也要思忖着如何使用才能一擊即中,如今十四一句話,明顯已經在皇阿瑪心中埋下種子,它日,自己想再做點什麼,也是事半功倍了。他心念電轉,神情卻依舊是溫文沉穩的模樣,十四見他并無不悅,也歡喜起來。“嗯,八哥說的,我會記得的。”胤禩之前見到他,總會想起前世的海東青事件,但轉念一想,自己重活一趟,連胤禛那般的仇恨都能淡化消失,何以又獨獨對十四耿耿于懷,況且他奪嫡失敗,卻是被發配看守皇陵,下場也不見得好到哪去。心一軟,手撫上他的頭。“你且記着,無論何時,皇阿瑪總是頂頭的天,不要想太多了。”“知道了。”十四眨眨眼,笑了。胤禩看着他的笑臉,心裡憂慮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送到京城的信,此刻怕是早就到了四哥手裡,皇阿瑪的朱批奏折,想必後腳就能發出去,隻希望在這段空隙裡,那人不要一時沖動,做下什麼事才好。康熙蘇醒,落下的政務分輕重緩急,自然要一樁樁來處理,如連山瑤民騷亂這樣的大事,早就被梁九功分出來擺在案首,隻是這禦筆朱批剛發出去,便已有消息傳過來,說雍親王在聖旨下達之前,已經先斬後奏,以兵部名義手書命廣西等地發兵平亂。消息是胤祉傳過來的。康熙三十九年諸皇子封爵,四阿哥、五阿哥皆被封為親王,獨獨少了三阿哥胤祉,早在康熙三十五年時,胤祉便已被封為郡王,如今事隔幾年,弟弟們都晉了親王,他卻還是郡王,落在衆人眼裡,自然是這個皇子不受寵。胤祉暗地裡不知道咬牙切齒了多少回,最後也隻能忍氣吞聲,誰讓自己在太子被廢時強出頭,弄巧反拙,讓老爺子不喜,冷落又能如何?這次康熙巡幸塞外,他與胤禛二人坐鎮京城,本想着機會來了,誰料想,議事的時候衆人目光都落在胤禛身上,一些政令也要胤禛點了頭才算數,他這個三阿哥,竟如同擺設一般,正當胤祉差點又恨得咬碎牙齒時,發生了連山瑤民騷亂的事情。聖旨未到,前方十萬火急,雍親王罔顧聖意,先斬後奏,一個天大的把柄落在胤祉手上,他欣喜異常,一道彈劾的折子随即發往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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