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一時沉默下來,宋諧打起精神,對劉桢道:“你的兩位妹妹聽說我要來看你,還托我帶來一些物事。”劉桢有點詫異:“阿婉和阿妝?”宋諧笑着點頭,讓婢女拿出他帶來的兩個匣子,遞給劉桢。劉桢打開一看,裡頭的東西很雜,有兩雙襪子,一對金光閃爍的華勝,兩對璁珑作響的玉珰,還有其它零零碎碎,像香囊之類的小玩意。襪子做得很粗糙,簡直有點令人不忍穿上,華勝和玉珰倒是非常精美,劉桢在鹹陽宮裡也見了不少寶貝,能夠達到眼前這種級别的很少,以劉婉對于首飾的愛好和癡迷程度來看,能送這幾對飾物過來,估計跟割她的肉差不多,由此也能體現出心意了。另外一個匣子,則放着幾卷小書簡,都是劉槿和宋弘送過來的,基本都是書信,還有說一些在宛縣的見聞和風物。宋諧還在一旁道:“阿妝特意托人告訴我,說那兩對足衣是她親手所制,手藝不好,還請你不要嫌棄。”“阿妹的心意,我如何會嫌棄?”劉桢笑了。從前兄弟姊妹幾人,日日都處在同一屋檐下,又是不同母親所出,彼此之間少不了摩擦矛盾,如今離得遠了,方生出想念的滋味,連帶平日裡覺得任性的劉婉也顯得可愛起來。想必在她們眼裡,自己也是如此。眼見家事說得差不多了,宋諧道:“阿桢,豫王有幾句話,要我轉告于你。”劉桢心道正題來了,她将匣子鎖好放在一旁,正襟危坐:“先生請講。”宋諧:“先前楚帝曾命人密傳口信于豫王,說他深恐重蹈秦王子嬰覆轍,不願再作項羽傀儡,欲讨項賊叛逆,希望豫王能夠助他。”劉桢想了想:“這是促使阿父決定出兵助韓廣他們的直接原因?”宋諧贊許一笑:“不錯!楚帝如今名義上是天下共主,有他一言,将項羽置于不忠不義之地,已經勝過百萬雄兵!”劉桢卻不看好:“楚帝身邊縱有一二義士,隻怕也難與項羽抗衡,一旦他宣布項羽為逆賊,隻怕項羽即刻就能殺了他!”宋諧的笑容帶了點意味深長的味道,劉桢仿佛覺得他想說“你還太嫩了”。“我們不需要一個活的楚帝。”劉桢微微一震,發現自己确實是太嫩了。很明顯,現在劉遠的野心已經逐漸暴露出來了,他并不滿足于繼續當一個處處被壓制的諸侯王,他想要爬上更高的位置,起碼也要像項羽一樣,跺一跺腳,諸侯就不敢吭聲,甚至比項羽走得還要高,還要遠。要是項羽惱羞成怒殺了楚帝,那自然最好,以後也省事了,還能給項羽扣上一個罪名,如果楚帝能活下來,那反倒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宋諧是在教她,劉桢意識到這一點,她恭恭敬敬地朝宋諧行了個拜禮:“多謝宋先生教我。”“阿桢,你的悟性很高,一點就通,隻是心還不夠狠。”宋諧道,“雖說你是女子,大可不必像男人那樣從屍海中殺出一條血路,但亂世之中,強者為王,你是豫王長女,又有如今守衛鹹陽的功勞在,将來勢必還會遇到更多的事情,心慈手軟是成不了大事的。”劉桢苦笑,這也許是前世作為現代人的靈魂留下來的後遺症了,畢竟她前世生長在太平盛世,人與人之間再如何勾心鬥角,也都是波濤暗湧不動聲色,不像現在這樣談笑間将人命也放在算計的天平上。但如果她想要活得更好,勢必要習慣這種環境與思維。事到如今,成王敗寇,如果笑到最後的是别人,而不是劉遠,那麼像韓廣田榮的遭遇肯定還會在劉遠身上重演,為了不成為魚肉,就得變成刀俎。之前她擔心楚帝的安危,就是習慣性地将他當成弱者來看待,殊不知楚帝現在是弱者,一旦項羽失敗,楚帝掌權,那對于劉遠乃至諸侯王來說,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到時候楚帝要剪除的,就是他們了。“宋先生說得是。”劉桢心悅誠服地受教。“你如今已經做得夠好了。”宋諧安慰她,又道:“你在鹹陽的作為,豫王都看在眼裡,鹹陽城,守得住便守,一旦将來戰事反複,章邯生性猶疑,說不定會攻占鹹陽用以讨好項羽,若是守不住,你也不必死守,鹹陽宮中自有當年秦君下令開鑿,通往骊山的地道,想必你也已知曉,屆時可從那裡遁走,保全了性命,方可再說以後的事情。”劉桢:“宋先生請阿父放心便是,我心裡有數,鹹陽城象征意義非凡,能守住自然最好,若守不住,我也不會勉強的,章邯那邊我也會想辦法拖住,我看他并不是項羽死忠,宋先生平日不妨多派些說客去說服他倒戈,久而久之他必然動心。”宋諧笑道:“這還用你說?豫王早早便讓人買通了章邯身邊的人,一有機會便向他說我們的好話,章邯身邊那個司馬欣,因為項羽沒有封他為王,他對項羽也早有不滿,根本無需我們忙活,他也會向章邯說項羽的壞話了,如今章邯對項羽早無感激可言,他之所以不敢站在我們這邊,隻不過是想觀望情勢罷了,如今諸侯王裡,也不乏此等投機之輩。”劉桢吐了吐舌頭:“阿父與先生果然目光如炬,阿父大約什麼時候會出兵?”宋諧:“最快也要等楚帝昭告天下,宣布項羽為叛逆之後,屆時我們出兵方能占道義之先。”劉桢:“我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宋諧笑罵:“你這小女子鬼主意素來就多,難道我是邯心裡肯定也會不爽快,說不定還要疑心劉遠在醞釀什麼陰謀,所以兩日之後,宋諧就準備啟程回去了。劉桢一行将他送出鹹陽宮,又一路送到城門那裡,卻不能再往下送了,千裡送君,終須一别,出了城門不遠就是章邯的大軍營地,演戲演全套,總不能自己這邊先搞砸了,敵我雙方和諧相處也就算了,如果連劉桢都可以光明正大出城那就太誇張了。但劉桢心裡是很不舍的,對她而言,宋諧這次不僅是豫王使者,他還代表了劉家人,劉遠,劉楠,乃至張氏劉婉她們對劉桢的問候和思念,都凝聚在宋諧帶來的話和禮物裡,看着他離開,劉桢心底就空落落的,仿佛天地之間就剩下自己和這座城池。“阿桢。”郭質站在她旁邊,仿佛感覺到她有點黯然的情緒。“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劉桢扭頭對他一笑,“多謝你,阿質。”她沒有問郭質為什麼不跟着宋諧回去,郭質對她的心意她也明白,也許郭質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不過現階段劉桢根本不會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姬辭的事情讓她明白一個道理,人生于世,尤其是這種世道,再怎麼兩情相悅,也抵不過現實利益的種種考慮,縱然郭質看上去很好,郭家也不會有姬家那些問題,但誰知道以後呢?現在沖着劉遠的面子,很多不錯的人家或許願意和她結親,但如果劉遠地位不保呢?郭家還會像以前那樣效忠劉遠嗎?自從姬辭的事情之後,劉桢的思維就漸漸從普通女子的模式裡脫離出來,她是豫王長女,她父親是想當皇帝的人,那就注定她的人生不可能像尋常人那樣去走,前方的道路可能布滿荊棘,也可能鮮花着錦,總而言之,像在向鄉那樣平淡無奇的小日子是一去不複返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拘泥于尋常女子的人生軌迹?郭質沒有等到她的下文,心裡有點失望,他原本以為劉桢還會問“你為什麼不跟宋諧一起回家”之類的話,這樣他就可以趁機表白心迹,但是劉桢什麼都沒有說,她似乎什麼都明白。劉桢轉身走了幾步,見郭質沒有跟上來,奇怪地問:“怎麼了?”“沒,沒什麼。”郭質默默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劉桢笑眯眯:“有人送了小羊羔過來,竈房那邊的人說要做成鮮鍋子,你要不要過來一道用?”“要!”佳人有邀,郭質瞬間就将剛才的心酸都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宋諧回去之後不久,章邯也就撤軍了,大軍一日在外,花銷都是驚人的,他意思意思一下,做個樣子給項羽看也就罷了,現在項羽忙着讨伐韓廣,自然不會再有空來管他是不是攻打鹹陽的事情。之前雖然仗打不起來,但城門鎮日關着,也影響了不少人的日常生活,現在雍軍一退,鹹陽自然也就恢複了往日的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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