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幸之中的萬幸,也許是這樣一個不堪回首過去的當下,面前尚有一個願意傾聽往事的人。
“剛入行的那年,我十八。青樓中女子年過十八便沒了身價,何況我還是個相公。”他既被楚笑之識破身世,便破罐子破摔了,非但不諱言自己的身份,還有些破格的坦白,“這做相公的要是年紀大了,非但沒有恩客眷顧,就連龜公小厮都要瞧你不起。說到底,妓院堂子都是看着銀子論資排輩,我從小在這種地方長大,怎麼會不明白?既然如此,就隻得另辟蹊徑,找些其他法子擡擡身價。我娘生前琴笛雙絕,但她盼我讀書,從小不許我沾這些。那時我家傳的玉笛又都當了,哪有練習的機會,因此最開頭的一年,少不免受人白眼,多吞些委屈。”
他嘴上說是“白眼”,實情卻比白眼更甚百倍。
同是男子,有人隻須賣力氣賣吆喝,他卻要淪落到賣屁股。别說是讀過書念過字的秀才,便是尋常白丁也受不了這般屈辱。彼時裴秀卿賤籍加身卻忍辱負重,并非當真貪生怕死,而是想不通自己當初為何會如此眼盲,為何同病相憐的人竟絕情至斯。若說當時他活着還有什麼牽挂,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吳允棠,當面揪着他的領子好好問問他,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第一相信的是他,就被害得如此下場。
“好在,老天爺給了我一個機會,秦淮最有名的樂師許玉郎巡遊來此,聽說要住上一年。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便去想盡辦法讨好他,好容易才拜入門下。這許玉郎技藝超群,但脾氣極壞,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他信任,修習數月,得了真傳。”
楚笑之面帶思索,沉吟點頭。
裴秀卿蹙眉:“你這是什麼表情,許玉郎名叫玉郎,長得可是五短身材麻子臉,我就算再饑不擇食也不至于向他投懷送抱。是你自己問我當年如何,現在我如實說了,你又要這樣腹诽輕賤。”
楚笑之冤枉:“我沒說你投懷送抱。”
裴秀卿嘴上一滞,心裡暗道那你剛才皺什麼眉,轉念一想自己何必如此在意,以前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陰陽嘴臉,也沒今日這樣煩躁難耐。
楚笑之解釋:“我是在想你可真聰明,音律複雜更勝武學,短短數月就有小成,換我肯定是不行的。”
這番話說得誠摯謙虛,在裴秀卿聽來便又是受用又是憋屈,一筐抱怨在肚子裡打了三轉,幾番欲言又止,才别扭道:“嘴上……嘴上當然誇什麼都行,誰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
楚笑之但笑不語,裴秀卿卻心虛了,默默垂頭喝口涼水,這才接下去。
“世人皆怪那許玉郎眼界高脾氣大,是因為他們沒摸清他脾氣。這人身懷絕技,走遍大江南北,從來是錦衣玉食三餐不愁,被慣出了好一張叼嘴,對吃食也十分講究。要是早晨起來第一餐吃得不順心,跟着一整天他便沒有好臉色,對周圍人張嘴就罵,擡手就打。我摸清了這一層,就天天給他好酒好菜地伺候着,而自己則天天省吃儉用靠紅薯充饑。久而久之,自然得他關照,并不是旁人所想用了什麼烏七八糟的把戲。”
楚笑之點頭:“這是智取。”
裴秀卿得意:“那是自然,我知道許玉郎這麼愛吃,就猜他身邊一定有人做飯。那時他旁邊總跟着個十來歲的小厮,起初我還當是個雜役,後來才曉得也是個學徒。我從本地最好的大廚那兒買來一本菜譜,讓這孩子依許玉郎的口味改良了做出來,每天把我這師父喂得心花怒放。他一高興,便将所有的絕技都傾囊相授。而這孩子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洗衣做飯一樣沒少幹,本事卻一點學不來,隻能眼巴巴地瞧着我撫琴吹笛,實在是浪費了一身汗水心血,白白為我做了嫁衣。”
楚笑之:“你是不是有些過意不去?”
“有什麼過意不去的?人各有命,我可憐他,誰又來可憐我?要是不讓他做飯洗衣,這些活兒便要落到我的頭上。許玉郎隻在此地停留一年,我學藝的機會千載難逢,那小孩兒卻是來日方長。其實……我也不是沒聽過他吹曲,隻不過那造詣實在是……”裴秀卿說着不禁啧聲搖頭。
楚笑之了然:“天分并不是人人都有。”
“這倒是句實話,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孩子也是下九流出身,父母與這許玉郎是同門。他們死前将兒子托孤給他師伯,本是指望着兒子能得一兩樣謀生的本事,不想這姓許的卻貪他使喚起來方便,每日當下人一樣差遣。過不了幾個月,我就看明白了,許玉郎是故意不教他本事,好讓他永遠出不了師,一輩子跟在自己身邊,當牛做馬服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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