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硬氣,沒了傲骨,沒了脊梁,隻能忍着疼,啞着嗓子朝外喊:“救命……救命啊……人呢……救命……”
懷中的人輕輕咳出兩聲來,細細的聲音混着艱難的吞咽聲,蔣泊甯擡手不顧血污,在臉上抹了兩把擦去淚水,伏身湊過去聽,卻隻聽見青榕喘了兩絲遊氣,“姐姐……我疼……”
那氣息漸弱,再不可聞。
蔣泊甯愣住,顫抖雙手攏着那軀體,眼淚無聲而流,手中軀體漸漸冰涼。她彎下腰來,腰背疼痛欲裂,額頭伏在青榕身前,渾身抖動。
暗黑無光的牢房,唯有低低啜泣。
長夜刻骨而過,牢房頂的小小洞窗透進晨光,昏暗石道之中,有燈火打遠而來,銅鎖抖動,牢門又開。
伏在那冰涼屍身上的頭顱擡起,面上血污駭人,那雙眼睛映着火光,如同夜中虎狼,一瞬叫來者心驚。
蔣泊甯擡起手來,輕輕覆上青榕的雙目,輕聲道:“代兄來看我,所為何?”
第41章
一扇牢門之隔,門外,火把閃耀将石道照得如若白晝,蘇代一身藍底白紋的官袍,在火光映襯下如若海上浮浪,直叫人以為是神君公子。門内,昏暗悶熱,蔣泊甯坐在地上,佝偻脊背,血污滿面,衣衫污漬,說是難民乞兒也不為過。
“泊甯。”蘇代此刻也愣住,藍袍抖動,似要向蔣泊甯伸出手去,手指伸到半空,忽地頓住,五指握拳,背回身後。蘇代往側面退了一步,另一手帶着長袍揮動,厲聲道:“太醫令!”
暗黑之處一個白衫醫者背着藥囊領命站出來,向蘇代拱手一躬,兩三步邁進了牢中,身後一個獄卒舉着火把跟進來,照亮了小小一方牢獄。太醫令見蔣泊甯懷中的青榕,渾身亦是一震,低下頭定了定心神,蹲下身來伸手往青榕鼻下一探。
蔣泊甯雙肩聳起,咬着牙悶哼一聲,側身護住青榕的身體,将太醫令的手擋開。
太醫令長歎一聲,道:“甯姑娘,這位姑娘已經沒了,放她走吧。”
太醫令聲音低沉溫暖,卻叫蔣泊甯眼中一瞬又聚了淚,刷刷滾落下來,将血污又溶了開去。
蘇代擰起眉頭,道:“泊甯,我會好好安葬她,你先讓太醫令看看。”
一聽“安葬”二字,蔣泊甯猛地擡起頭來,雙眼瞪着蘇代,雙手收攏要摟青榕摟得更緊,卻一瞬扯到背上傷痛,渾身疼得顫抖如篩糠,隻咬着牙不出聲。
太醫令見蔣泊甯如此,正要擡手去碰蔣泊甯,卻被蘇代出聲止住。
時間滴水而過,蔣泊甯那雙手臂終于敵不過疼痛,一點點從青榕的屍身上松開。她雙目中冷冽一點點散去,蘇代見她嘴唇輕輕翕動,聽見她吐出兩個字來,“城郊。”
“什麼?”蘇代不解。
蔣泊甯沉沉呼吸數下,道:“我在城郊有一處地,要将青榕葬在那裡。勞代兄先替青榕收斂屍身,我身體好了之後,再扶棺去那裡安葬。”
蘇代沉默片刻,道:“按你說的辦。”說罷,擡手讓獄卒進去,要将蔣泊甯懷中的青榕擡走。
蔣泊甯低頭,借着火光,用袖子給青榕擦了擦嘴角血污,低下頭去,在青榕耳邊道:“你莫怕,我粉身碎骨,也會給你報仇,你先等等姐姐,好不好?”
無人回應,隻淚滴在冰冷身軀上,融入血污之中。
獄卒見蔣泊甯直起腰來,當即上前将青榕的屍身擡起,挪出了牢房。
太醫令随之上前,看了一遭蔣泊甯衣服上的污漬,擡手覆上她的小腿。蔣泊甯當即疼得渾身顫抖,痛呼出聲。太醫令收回手去,不再檢查,退身回去對蘇代道:“腿骨斷了,牢房昏暗,不好看傷,還請小心挪出來,再容臣診治。”
蘇代點點頭,下巴一擡,後頭蘇府的小厮便擡着擔架進來,太醫令折返回來,從藥囊中取出兩片參,伸手捏開蔣泊甯的嘴,将參片塞入她舌下,又取出一方布巾,疊成方塊,放在蔣泊甯齒間讓她咬住,這才讓小厮擡起蔣泊甯放到擔架上,擡出牢房去,一步不停,出了薊城大獄,一路抄了近道迅速入了蘇府。
這邊蘇代方才領着人打後門進了蘇府,前頭蘇府家老便差人來報,燕易後得了消息,車馬已經出了燕王宮大門,直直向蘇府而來。
蘇代看着那滿臉驚慌的小厮,冷笑一聲,道:“一個無子秦女,有何好懼的?若是她來了,盡可請她到正廳去,好茶好飯伺候着,隻許家老陪着打發她。”
小厮聽了,更是忐忑不安,弓着身不知如何是好,一擡頭,隻見自家主君已經拂袖揚長而去,隻得咬牙跺腳,領着話回去告訴家老。
蘇代直直朝後院客房而去,未到院中,便見蘇夫人燕伯姬從房中出來,正招呼着婢女托着銅盆換水,蘇代走到門外,隻見那一盤盤血水渾濁,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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