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擡頭看他,表情木然,眼中卻湧出更多淚水。他後悔不該問也不問一聲就一走了之;他後悔不曾多給主子一點信任。他後悔的事太多太多,但六百年光陰已被蹉跎,便是主子輪回轉世,所有的懊悔都已成為過去,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思及此,他不禁悲從中來,投入主子懷抱嚎啕大哭,嗚嗚咽咽的哭聲叫人聽了也忍不住眼眶發酸。九皇子雙眼绯紅,心中絞痛,卻因從未安慰過人,竟不知該如何應對,也不知少年究竟為何哭得如此哀傷難過。薛望京尴尬道,&ldo;趙小公子果然心腸柔軟,聽了霸皇的故事竟被感動哭了。&rdo;有人不以為然道,&ldo;怎麼跟個娘們兒一樣?多大點事兒就哭哭啼啼!&rdo;&ldo;閉嘴!不會說話給本王滾出去!&rdo;九皇子本就心情煩躁,聞聽此言發指眦裂、怒火中燒,若非緊緊抱着少年,當真會将那人一腳踹下望川樓,讓他魂斷忘川。那人吓了一跳,連忙縮着腦袋躲到角落。旁人也就更明了少年在九殿下心中的地位。若是換個男人像少年這般莫名其妙啼哭,九殿下定會命随從堵住他嘴巴打一頓,要麼就削了下邊那玩意兒,讓他當個真正的娘們兒。這種事發生過不止一次。然而現在,九殿下非但不覺得厭煩,還感同身受,一面紅着眼眶拍撫少年,一面語無倫次地安慰,&ldo;哭什麼,不過一段野史,真的假的都不知道,你就陷進去。你傻不傻?你如此靈心慧性,怎麼看也不傻啊,快别哭了,否則,否則……&rdo;否則我也要哭了。&ldo;是真的。&rdo;有姝一邊哭一邊打嗝。他太難過了,隻要一想到自己傷了主子的心,就恨不能宰了自己。&ldo;是真的又如何?都與你無關。況且我并不覺得宗聖帝可憐。能把七國一一誅滅的皇帝,卻連自己的心上人都保護不了,落得個孤寂一生的結局亦是自作自受。若換成是我,必不會讓心上人離開須臾。我會牢牢拴着他,為他杜絕一切陰謀算計,并将世間最美好珍貴的東西一一捧到他面前,讨他歡心。&rdo;九皇子語氣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嘲諷,更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向往。旁人都說他為宗聖帝轉世,但他卻極其看不上這位先祖。連最心愛的人都看不住,還當什麼皇帝?當真是廢物!有姝沒想到現在的主子對以前的自己竟是不屑一顧的,不免有些驚訝。他擡頭望去,眼中雖還冒着淚珠,一時間卻忘了啼哭。趁着這會兒功夫,九皇子連忙替他抹掉眼淚,命令道,&ldo;乖,别哭了。野史都是道聽途說,真的假的都已經過去,又何必再反複思索傷神。&rdo;有姝最聽主子的話,又因心中愧疚,更不敢令他厭煩,連忙收起眼淚,但悲痛的情緒還未平複,不免一個接一個地打嗝。九皇子端起茶杯稍稍吹涼,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幾口,目中滿是憐愛。薛望京等人見事态總算控制住了,這才命随從去催菜。店小二很快端着托盤進來,将熱氣騰騰的飯菜擺放在桌上。有姝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愛吃東西,立刻端起碗扒拉飯粒,邊吃邊打嗝。九皇子暗覺好笑,左手拿着茶杯右手拿着筷子,一面給少年喂水一面替他夾菜,自己一口也來不及吃。窒息的感覺過去,有姝才察覺不妥,連忙幫主子盛飯布菜,伺候得十分細心周到。他已錯過六百年光陰,不想再錯過現在的重逢。九皇子被人從小伺候到大,一直覺得理所當然,但現在卻滿足極了,隻要是少年夾的菜,他都盡數吃掉,胃口大開。正所謂時移世易,即便是同一個靈魂,轉世重生後依然是不同的個體。他們有各自的家人,各自的成長經曆與記憶。有姝參照主子以前的習慣布菜,卻并不知道九皇子已經不愛吃這些東西了。薛望京本想提醒幾句,見他二人一個夾得勤快,一個吃得歡實,也不就不敢多嘴。趙玉松看似神态悠閑,實則早已手握成拳,憤恨不已。什麼叫&lso;會牢牢拴着他,為他杜絕一切陰謀算計,并将世間最美好珍貴的東西一一捧到他面前,讨他歡心&rso;?說這話時,九殿下的眼睛自始至終盯着有姝,神情亦莊重的似在宣誓一般,仿佛有姝就是他的心上人,而為了有姝,他可以付出一切。這所謂的&ldo;一切&rdo;包括什麼?權勢、地位、寵愛?大伯本就是個蠅營狗苟的小人,兒子得了寵,豈不越發肆無忌憚?及至那時,兩房嫡系該如何自處?趙玉松咬了咬牙,忖道:趙氏宗族絕不能出一個不知廉恥的娈寵,一個不學無術、賣弄姿色的佞臣。回去之後我就将此事告知祖父,讓他定奪。雖然想得大義凜然,但他心中的嫉恨卻遠遠多過對宗族聲望的擔憂。與此同時,有姝和九皇子已吃掉兩碗飯,正準備添第三碗。薛望京見飯菜消得很快,便沖站在門邊的太監使了個眼色,讓他再去點幾道。難得九殿下心情這般好,胃口也大開,今兒定要讓他盡興。門一開,外面就傳來一陣吵嚷聲,原是天南地北的舉子正在樓下辦文會。再過一月就是三年一度的會試,會試之後又是殿試,若能得中,立刻就能跻身上流,他們自然心懷期待,欲大展身手。文會既能讓自己揚名,又能試探出對手深淺,若偶然遇見一兩個貴人,或能得到提攜重用,故此,最近一段時日,上京各處酒樓茶莊均熱鬧非凡。其中又以望川樓最受舉子青睐,蓋因此處乃九殿下慣愛逗留的場所。聽上京舉子們說,若來望川樓用膳,十次裡面至少會遇見殿下九次。今兒個,也不知這些舉子們運氣是好是壞,遇是遇上了,但人家美人在側,根本沒有心思去關注文會。趙玉松見九殿下對外面的高談闊論無動于衷,正覺失望,心道待會要不要起個頭,邀殿下去一展文采?卻在這時,他的小厮捧着一個竹筒入内,附耳低語幾句。他大喜過望,等九殿下吃飽喝足,伺候着有姝擦嘴淨手的片刻,拱手道,&ldo;殿下,家父前一陣兒尋到一副無名居士的字畫,您給掌掌眼?&rdo;&ldo;哦,無名居士的字畫你爹也能弄到,當真好運氣!殿下最愛收藏他的作品,快點擺出來讓大夥兒鑒賞鑒賞。&rdo;薛望京挑眉而笑。衆人也都紛紛附和。有姝這才想起爹娘交代的任務,一聽此人字畫是九皇子的心頭好,連忙轉頭去看趙玉松,懵然無知地問,&ldo;無名居士是誰?&rdo;他向來便是如此,不懂就問,不會就說,從旁人處得到答案便默默記在心中,以擴展知識儲備,從不會不懂裝懂,更不會懂裝不懂。衆人先是愕然,繼而好笑,當着九皇子的面又不敢表露,把臉都憋紅了。趙玉松心中一陣快意,賣弄道,&ldo;無名居士是大明時期最富盛名的書畫家。他既不愛畫山水,亦不描繪花草,平生隻臨摹人像,常常拿着一塊木闆滿大街遊蕩,将遇見的每一個人刻出來。時人嘲笑他癡傻,粗俗,不入大流,他卻堅持不懈。從十六歲刻畫到五十歲,眼看快行将就木,宗聖帝卻忽然發下皇榜,征召擅畫人物的畫師。原來,他想把心上人的臉龐描繪在紙上珍藏,每每動筆之時卻因情到深處無法自控,竟覺怎麼畫都及不上心中那人的萬分之一,又害怕年深日久将他遺忘,這才……&rdo;&ldo;啰嗦什麼,說重點!&rdo;見有姝眼眶又紅了,幾滴淚珠挂在睫毛上欲落不落,九皇子立即呵斥,表情很不耐煩。趙玉松臉色一白,急促道,&ldo;這才昭告天下,尋找畫師。無名居士應召入宮,僅憑宗聖帝口述就将那人的一颦一笑描繪的活靈活現,惹得宗聖帝龍心大悅,并親口冊封他為天下第一畫師。他平生畫作全被宗聖帝收藏,又在戰火中焚毀,流落到市井中的極其稀少。&rdo;話落打開竹筒,将一幅微微泛黃的畫卷鋪開在早已擦拭幹淨并墊着毛氈的桌面上。九皇子垂眸一看,果然是一幅肖像畫,卻不是他期望中的那個人。誰都不知道,他之所以收藏無名居士的畫冊,并非出于喜愛之情,亦不是附庸風雅。他隻是想看一看,那位名叫有姝的少年究竟長什麼模樣。雖然皇室中保存了一幅畫卷,卻早已墨色盡褪,徒留一個輪廓。幼時,他常常盯着輪廓發呆,然後莫名流淚,及至長大方略有好轉。然而他對完整畫像的執着從未消失,但凡哪裡傳出疑似無名居士的作品,便會命人去搜尋。他想,或許某一天能偶然得到一幅有姝的畫像,以解心中疑慮。但現在,他忽然就失去了興趣,也不再想要探究那位傳說中的絕世美人到底長什麼樣。他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有姝,他很好,世上僅此一個。九皇子本打算草草看幾眼就還回去,卻見有姝撲到自己身邊,目光灼灼地盯着畫卷,仿佛很感興趣,便又改了主意,指着幾處細節開始講解,最後搖頭道,&ldo;筆觸不夠圓融、紙張有做舊痕迹,且落款最後一筆沒能收住,可見這是一幅赝品。&rdo;趙玉松大失所望,想到父親白白花出去的五千兩紋銀,心中更是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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