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昂絲毫不覺意外的點頭應允,目光停在空處,不再言語。方肅進來,隻将信交于他,淡淡說道:“照此信安排吧。”說完,閉眼任由二行清淚溢流滿面。
徐汝愚與張仲道兩人連夜從東城潛出,匹馬未乘,沿着荒野向泰如方向行去。
第五章 星空飄香
彎月如眉,淡淡餘晖欲收,天将放曉。
相比宛陵的日子,四年在花舫厮混的快樂時光,尤讓徐汝愚清晰挂念,直想掉頭回走,沿着津水去尋幼黎她們。徐汝愚負手長立,擡眼望月,幼黎已站在身前,伸手去摸,竟還是那眉彎月,一時止不住淚水下滴,喃喃自語:“幼黎姐,小愚是否做錯了?”
與陳昂絕裂一事滋生出的迷茫現時将徐汝愚的内心完全遮蔽住了,然而自己又是做得那般絕決,未曾留下一絲緩和的餘地。
但是在宛陵半年來,所見所聞,尤使徐汝愚明白父親避世的用心,在世家大閥的眼中,流民命賤隻值十金。想起幼時頑皮去捉弄貓狗,也會遭父親斥責,從小就知道衆生平等之理,又怎能忍受别人如此輕賤貧民的性命,昨日見了新豐城為了挑選合格的軍士,竟驅使毫未經過訓練的流民去面對青州虎狼之師,半年來積蓄的郁憤,一起爆發出來,與将他視為己出的陳昂毅然決裂,内心決絕,如是一種巨然無覺的痛楚在體内緩緩流動,隻至此時,才萌生痛覺來,一時迷惘不知如此自處。
張仲道自小厮混“賤民”之中,直至十二歲,才得脫離那種苦難,然而未失赤子之心,見徐汝愚昨日所為,雖覺得略有過之,也能明白他的心境,今日見他決然要離城而去,心神恍乎,心中放心不下,也覺虎牙校尉不做也罷,正好不用整日去面對世家子弟那些臉面,便向陳昂請辭,與徐汝愚一并潛出城來。見徐汝愚心情惡劣至此,曉得平日法子此時亦不能開解他,一時站在他的身側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幼時流離失所的生活,想起自己領着隻有十歲的季道在平邑乞食的凄楚,一時怔在那裡,長籲短歎起來。
正是他的長籲短歎,将徐汝愚的注意力給引回來。張仲道就是處在絕境,也要粗豪求快,不願假色言辭,何曾有如此情長氣短的樣子。
徐汝愚曉得他外表粗豪,内中卻是個有容甚多的人,隻不屑于洩于别人知道,自己與他數度死生,方能被他接納為兄弟,對他内心曲折卻也所知不多,暗道:誰不曾有自己的秘辛,我又何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他呢。也就默然無語,見天将放光,不便于白日趕路,便尋了一處隐蔽處,兩人各自坐下陷入沉思之中。
徐汝愚欲要将一切全然想透,但是這又如何能夠做到。他最親的人中,父親徐行、義父吳儲、幹爹陳昂莫不是對他影響至深,而這三人的思想卻截然不同,徐行悲天憫人,無欲無求,身遭暴軍屠戮之際,還是要徐汝愚莫被仇恨蒙蔽的心性;吳儲快意恩仇,為報家仇族恨,不惜大肆殺戮,對徐行的那種避世胸襟不屑一顧;陳昂卻是宗族世家的代表人物之一,為人處事,處處代表家族的利益,有力改良世家惡俗,卻無力作為。徐汝愚雖說聰穎絕倫,但終究涉世未深,無法洞悉世情,當然無法去辨别三人思想的優劣,卻是徐行對他影響最深,也更近他的本性,但是事到臨頭,如昨日那般絕決的行事,又讓他陷入迷惘之中,不知如何自處。
不覺烏沉月升,野梅虬枝亂伸,疏影橫斜,一陣風過,梅朵如雨灑落,向兩人襲去。
張仲道猶有未覺,徐汝愚攸的抽出長劍,亂刺花雨之中,未見他釋出丹息将梅朵逼散,隻是在梅朵及身一瞬,劍攸然不知從何處如蛇信吐出,點在其上,梅朵頓成齑粉,四處彌漫。
張仲道見了駭然失色,尋常擊劍,即使斂息不出,劍劃空處,也會蕩将出風勢來,出劍愈快,風勢愈疾。徐汝愚都是在梅朵及身的一刻,悉數将之擊為齑粉,可見他出劍有多迅疾,月下隻餘一團微芒閃奪不已,不停飄落的梅朵卻未受其礙,依舊飄飄蕩蕩,灑入微弱光團之中,又從光團飄逸奇郁的梅香來。張仲道知道這是梅朵變為微未之後,直撲入他的鼻膜所至。見徐汝愚如此迅疾的出劍,非但沒有興起風勢,仿佛每一劍幻作無數劍早就存在那處一般,就是擊碎梅朵之際,也無半絲丹息釋出。
尋常出招,丹息無可避免的要溢離出體外,溢離出體外的丹息并不立即消散在空處,因為與體内丹息同源而生,與之相即相離,形成武人外在的勢。
徐汝愚現在出劍可以說毫無“勢”可言,卻出奇的給張仲道巨大的壓迫,不禁要溢息生勢與之對抗。張仲道見了不禁技癢,欲要抽劍逼上,卻見徐汝愚攸然止住,刺劍在地,随之頹然跪倒,一線血箭噴出口來,化為紅雨,散于花雨之中。
徐汝愚擡起滿布淚痕的臉,望向張仲道:“我是否錯了?”聲音黯淡到極點,在詭奇的異香中,分外讓人心痛。
張仲道見他心中的矛盾竟傷己如此,酸楚湧來,别過頭去,不忍睹視。
一時眉月詭豔,星如獸眼,花雨灑落,飄香遠蕩。
徐汝愚又咯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一種四年來被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的痛楚,那種因徐行、吳儲相繼離他而去的痛楚,重新彌漫上他的心頭,隻覺自己數年時光未曾長大,隻覺幼黎還在面前要把他攬入懷中,一伸手卻落在空處,一頭栽倒在地,難過得痛哭出來。
喃喃自語道:“幼黎姐,你在哪裡?”緩緩起身,四處張顧,眸光漸迷。
張仲道見他為心魔所侵,駭然失色,欲要去撫他,卻給他一掌逼開,掌勢之盛,令張仲道大吃一驚,堪堪避過,卻見徐汝愚掉頭向西奔去,煙雲一般卷掠向遠方。
張仲道怕生出意外,急向他追去,雖說他功力要強于徐汝愚許多,可惜不擅長輕身術。他本是陳族旁系子弟,所習的武學也不是陳族中最精微的技藝,隻是他天資過人,加之勤勉不綴,這才使他有如此成就。徐汝愚被心魔魇住,步雲術卻在無意無覺間催發到極至,兩人一落一漲,張仲道竟不能追上他,奔走不到一個時辰,就完全失去徐汝愚的蹤影,又四處奔走尋找,直到天明,還是未能發現徐汝愚的蹤迹,才頹然放棄。
張仲道想到他經過昨日大戰武功又有突破,想來自保不成問題,就怕他心志未複的時候遭遇敵軍,決定回新豐打探消息,若是在新豐一帶的敵軍無甚動靜,徐汝愚也應平安無事了。
陳昂聽方肅說張仲道一人返回,驚得手中熱茶灑得一身也未察覺,急奔出去,抓住張仲道的手臂說道:“汝愚怎麼了?”
張仲道将詳情細細說出,方肅在旁說道:“敵營一直未有動靜,想來徐汝愚現在還是平安的。”
陳昂擔憂之色未減,緊蹙眉頭,将張仲道延入内廳,除方肅外,将雜人摒去,将徐汝愚的身世詳說給兩人聽,有些也方肅也聞所未聞。
陳昂歎息道:“徐汝愚是幽冀北靜郡王的第二順位繼承人,這個秘密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月前去信北靜郡王詳告一切,北靜王來信說,别鶴老人讓徐汝愚東海事後前去别鶴山莊一行,意間是要将他立為世子。”
張仲道與方肅兩人都未想到會是如此,驚詫萬分,一句話也說不出。
陳昂徐徐說道:“我本欲将漱玉嫁于他,日後也将陳族托責于他。現在新朝明存實亡,群雄割據争戰數十年不休,隻要徐汝愚掌握東海、幽冀兩家的勢力,再加上他本身驚天的絕世才華,天下重新一統的氣機将出現在他的身上。”
張仲道與方肅未曾想到陳昂原來心中做這種打算,想想也是,陳昂幾将族中可抽出的一切好手俱安排在青鳳營中,此舉便有要成就他的威名的用意在内。徐汝愚數月來能百戰百勝,與他本身絕世的才華無可分割,但一支強大如斯的戰力也功不可沒。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巨蟒血的傳 臨朝聽政:陛下許我權傾朝野 盤龍之青龍重生 電競男神很會撩:秦少,上分嗎 如果寵妾想逃跑 千金羅刹女 西樓第一夢 穿成渣A美神老婆總想釣我 爛梗驸馬 (HP同人)[HP]琳科斯·拉米雷斯 所有人都想害我 我不小心和影帝假戲真做了 青山看我應如是【CP完結】 逃債七零被逮,嬌寶被糙漢親麻了 重生之官路商途 血色黎明 我家中單很柔弱的[電競] 半世繁華錄 被迫成為太子妃以後 娘娘總是體弱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