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見父親忽然不言,循着他的目光向遠處望去。那百餘人衣衫褴縷的向這邊蹒跚而來,神色間甚是惶恐,心想:“怕是逃難的。”脫口說道:“流民。”
卻又覺不像。
徐行也心存疑惑,待那群人走到跟前,擋住一人問道:“兄台,你們何事如此匆忙趕路?”那人已是驚弓之鳥,見有人擋路,身子止不住顫抖,怔怔望着徐行,卻不能夠說出一句話來。
一個人排開衆人而出,驚喜道:“子行,不想在這逃難途中還能遇到故交,哈哈,老天待我伯陽不薄啊。”說完大聲笑與子行交臂相擁。此人乃是永甯名士張伯陽。其年近五十,三縷長須,一襲青衣,背負弦琴,就是這逃難風塵依然難掩他出塵脫俗之姿。身後一個清秀女童牽着他的衣袖,一雙靈動眼眸望着徐汝愚手中的酒壺。徐汝愚見那女童稚氣未脫,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年幼兩三歲,白色衣裙,腰後斜斜插着一根碧綠竹箫,将酒壺往身後一别,就向她古怪一笑。女童也啟齒微笑,露出淺淺酒窩。伯陽将那女童拉到身前,說道:“這是幼女璇玑。來,璇玑見過你徐叔叔和你更俗哥哥。”
汝愚訝聲道:“你知道我?”
伯陽又是一陣大笑:“我當然知道你。更俗二字還是我給你取的。卻不知何故,你年紀小小成了一個酒鬼?”
徐行聞言長歎,說道:“此事難以一言盡之,你父女二人還是上車來說說你們如何成為難民的吧。”
“戰事罹難,避禍而已。”
徐行聞之大驚。“東海與永甯久不興兵,何來罹難之說?”
“唉,子昂能保東海一方,卻無力西圖。我倒希望他能興兵永甯,百姓忍一時之痛,可換數十載安甯。那還不是青州鬼騎惹的事?”
“徐行更是驚訝了,青州兵向來都是從赢都向邊邑、通縣一帶掠奪,曾幾何時有能力突破儀興,兵臨白石城下呢?”
“那倒要看看是如何突破的。”張伯陽冷哼連連,心中似乎有着不盡怨氣,“哼,永甯新得一員大将許伯當,人稱其善戰能謀,這青州鬼騎便是他引到白石的。”
徐行默不做聲,待他說下文。
“許伯當不惜以邊邑、儀興二城的代價,大開城門,任其掠奪,将青州鬼騎引到白石城下,又驅兵重新奪回儀興、邊邑兩城。三城之間,堅壁清野,青州鬼騎來攻便閉門拒之,他若從旁路退去,就綴尾擊之。使其欲退不得,欲攻不能,困于三城之間。”
“此計便成,也是兩敗俱傷。張東苦心經營永甯三十年,有大半家業在儀興城中,他如何舍得下此血本行此險計?”
“張東獨子張自強今夏在邊邑城下喪命于吳儲手中,他急紅雙眼,能報此仇,就是毀了整個永甯也在所不惜。隻是可惜了那三城之間的百姓正逢其禍。許伯當清野之時,三城便遭洗劫,那青州鬼騎過來,更是燒殺擄掠,無所不用其極。戰至後來,青州鬼騎斷糧,便食那三城百姓。千裡沃野,幾乎絕了人迹,真是人間煉獄。”伯陽胸口急劇起伏,似有綿綿恨意,凝視遠方許久方平靜一些,繼續說道,“我料青州兵敗必從白石方向沿灞水逃入灞陽,我便領村民先行逃難來。隻希望入了灞陽城,青州鬼騎能收斂一些,奪些财物罷了,不要用我項上人頭充其軍功。”
徐汝愚站起來,看見遠處有煙焚起,向衆人示警。張伯陽駭然道:“這青州鬼騎敗得好快。”當下站起來,也學汝愚手搭涼蓬向西方眺望,卻隻見蒼蒼暮霭,沒有半點煙迹。徐行知道汝愚習驚神訣,雖不堪寒氣所擾,五識卻大異于常人,便催衆人急急上路,過灞水橋向灞陽城方向逃去。
張伯陽不願棄衆人随馬車先行,徐行父子也就随衆人同行。方行一二裡路,鵝毛大雪終于灑灑揚揚的飄落下來,寒風吹得更加起勁。逃難衆人本來就是匆忙上路,衣裳單薄,一路遠奔過來,也沒心思吃上一口飽飯。在寒風大雪中,饑寒交迫,舉步維艱,若非懾于青州鬼騎的惡名,早已坐在地上不願走了。此時,一個時辰也難以行上十裡路。徐行将難民中孩童四人與璇玑、汝愚一道集于車中,将汝愚的驅寒烈酒分于衆人,自己與張伯陽一道艱難前行。
“你還沒說汝愚如何成為一個酒鬼?”
徐行苦笑不已,開口便覺寒風灌口,躲于馬車後面,一邊行路一邊挑些緊要的情形與伯陽說了。
璇玑隐約聽到車兩人交談,便對汝愚柔聲說道:“我還以為你為什麼飲酒呢?”
汝愚不願别人向他施于同情,聽父親在車外說他的事,心中早已悶悶不樂,見璇玑如是說,頭拐到一旁,不搭理她。璇玑見汝愚不吭聲,便移至他身旁,牽他的手。汝愚大窘,急忙将她的手揮開。
“啊呀。”璇玑驚呼。
伯陽聽見女兒驚叫,連忙問道:“怎了?”
璇玑回道:“沒事。”徐行知其一二,吩咐車中人勿碰汝愚,随後将陳昂行驚神陽訣大周天功,将陽訣真火貯于汝愚四骸的事細細說于伯陽聽,那驚神陽訣真火勻施汝愚全身,使其表裡體溫遠高于常人。汝愚擋璇玑之時,不經意間碰着她的手,吓了她一跳,故有剛才的驚呼。
那車中四兒自小與璇玑相鄰,一同受伯陽啟蒙識字,如今以為璇玑受汝愚欺負,莫不對他冷眼相待。汝愚見衆人如此,更不欲解釋,委屈的倦于一角,直想讓父親将他們趕下馬車去。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砰。”汝愚心生警覺,那遠處的雜亂馬蹄似踏在他的心上一般清晰明了。汝愚急急掀簾出來,站在馬車上喊父親。
“我聽到馬蹄聲。”
“從何處傳來?”徐行與張伯陽立馬走上前,站在車首向茫茫的夜色中投以焦急的目光,隻能依稀辨出眼前黑黢的雪花。
“在身後。”
“能聽出距離此地多遠?”張伯陽急忙道。
汝愚茫然不知所為,怔怔将目光空洞的投至身後渾然的夜色中,忽然辨出馬蹄聲雜有鈍聲,似踏在磚石上,心中一動,說道:“他們在過石橋。”
徐行與張伯陽莫不駭然失色。入夜以來,這逃難衆人拖踏蠕行不過二十餘裡,眼下業已疲憊不堪,此時聞聽那青州鬼騎尋刻便至,膽小的人雙腳發軟,邁出一步卻也艱難萬分,更甭說快過健馬奔行。這一幹人等如何能逃脫能逃出生天啊,徐行不由暗暗發急。
徐行說道:“我們折入山中,等那些人走過,再逃向灞陽城吧。料那些殘兵沒有膽子在灞陽中逗留。”
“看來隻有如此。希望他們比我們還急于奔命,沒有心思來理會我們。”
汝愚聽他們這樣商量,不由想起玩耍時隐匿自己的一個方法,急急說于他們聽:“我們讓馬車跟在衆人後面用樹枝掩去蹤迹可好?”
“甚好,不如我們沿路走上一段,再折入山中,既便那青州鬼騎有空尋來,也隻會在我們蹤迹消失處向兩邊山中搜索,哪知我們一群人中有個如此聰明才智的更俗呢?”汝愚聞聽,心中甚是高興,臉卻羞得通紅。張伯陽朗聲大笑,站在車首告訴衆人這個計謀,吩咐如此行事。衆人見張伯陽聲音沒有一絲慌亂,心中也随之稍定,便也突生一股力氣用來逃難,速度竟比剛剛快了許多。汝愚坐在車頭,時刻監聽青州鬼騎的行蹤,不敢有一絲疏忽。張伯陽不消須臾便會詢問一次。車廂中諸兒不時探出頭來觀望外面動靜,都被張伯陽喝斥回去。汝愚聽了,覺得在此時衆人依賴于他,心中自然十分得意,将剛剛在車廂中的一絲不快抛之腦後了。
再行上四五裡,汝愚聽那馬蹄如附耳側,想那此青州鬼騎應是十分近了,便告訴父親與伯陽二人。張伯陽吩咐衆人掩口悄悄的向左側山中行進。馬車随後,徐行從車廂後探出身子,用一根裹挂衣物碩大的枝桠将雜亂不堪的痕迹掃去。那輕微的拂掃條痕也被随之而來的漫天大雪掩蓋住了。逃難衆人向山中逃避,不及片刻,隐隐聽見官道上馬蹄聲攸然而至,細細的辨聽,那急促的馬蹄似乎十分的驚慌與焦躁。張伯陽讓衆人止住步履,免得給青州鬼騎聽出什麼痕迹來。不消許久,那捶在衆人心間的馬蹄聲杳然消失,衆人方都驚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在寒風中不禁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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