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天覺得有些心驚,正想走近了細看,卻見璃王從偏殿繞出來,握住高旻的手喟歎道,&ldo;我們終于等到今日了。&rdo;高旻點頭,慢慢靠在他肩膀上,眉眼間溢出疲憊和解脫的神色。你們究竟是什麼關系,想幹什麼?朕是怎麼死的?快告訴朕!李瑾天想揪住兩人的衣襟質問,卻看見自己的手從兩人身體穿過,這才驚覺自己又死了,接連兩世都死的不明不白。恐慌和恨意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沒,他大叫一聲醒來,然後慶幸的發現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夢。但延續了兩世的夢境卻顯得那樣真實,叫他每每回想都止不住的戰栗。難道朕信錯了人?難道齊家是無辜的?難道旻兒果真與皇弟有私情,兩人聯起手來暗算朕?李瑾天腦袋一陣抽痛,見内侍捧着龍袍跪在床邊,連忙問道,&ldo;現在是什麼時辰了?&rdo;&ldo;回皇上,現在是卯時初,離上朝還有兩刻鐘。&rdo;斬刑是在午時三刻,現在還來得及。李瑾天立即讓人更衣,匆匆往天牢行去。72高朗恨不得齊修傑立刻就死,但無奈聖旨上寫明了需得在次日行刑,若是他提前動手便是抗旨不遵。昨日下衙,他特意去了天牢一趟,告訴監刑官明日一大早就把齊修傑殺了。監刑官諾諾應是,絲毫不敢忤逆。翌日大早,太陽還未出來,監刑官就派了兩個劊子手将周允晟帶往午門。&ldo;天還未亮,正是陽氣未至陰氣大盛之時,二位這個時候行刑,下了黃泉,齊某少不得回來叨擾二位。&rdo;周允晟跪在刑台上,卻絲毫未見慌亂。古代之所以規定斬首需得在午時三刻進行是因為這個時候陽氣最盛,犯人剛化為厲鬼就被陽氣沖散,無法報複到行刑人的頭上。而此時卯時未到,溫度寒涼濕冷,竟莫名帶給人一種陰森詭異的感覺。古人對鬼神之事是很笃信的,唯恐這一刀斬下就替自己招來一個厲鬼,于是兩個劊子手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的決定等太陽升起再行刑。周允晟擡眼查看天色,快卯時了,李瑾天做了一晚上的夢,這個時候也該醒了。沒錯,那兩個夢正是他用精神力強行植入李瑾天腦海内的幻象。高旻此人性格剛直,做不出叛反通奸等醜事。但那又如何?高朗殺了齊家幾百口人,高旻暗中給齊修傑下毒,毀了他的身體,這樣的血海深仇唯有高家同樣滅門才能抵消。周允晟早就說過,若是主角不與他為難,他絕不會主動招惹,若是主角一定要讓他難過,他也唯有百倍千倍的還回去。他不但要與高家不死不休,李瑾天,高旻連同他們的兒子,未來的大燕新帝李旭炎,都将會斷送在他手上。既然拿了齊修傑的身體,他總要為齊修傑做到盡善盡美才是。周允晟性格懶散,好奢靡享受,唯獨記仇和敬業這兩點從未懈怠過。等待中,太陽緩緩上升破開雲層,兩個劊子手見時辰差不多了便打開一壇烈酒,猛灌幾口後朝鋒利的刀刃噴去,然後高高舉起。&ldo;等一等,刀下留人!&rdo;焦急的嗓音及時阻止了下落的鋼刀,兩名劊子手轉頭一看,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顫。&ldo;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rdo;&ldo;滾一邊去!午時三刻不到,誰讓你們行刑的?&rdo;李瑾天暴跳如雷,将兩人一腳一個踹翻在地。&ldo;啟禀皇上,是相爺的吩咐,奴才們不得不從啊!&rdo;劊子手爬起來砰砰砰的磕頭。高朗?李瑾天眸色暗沉了一瞬,想得便有些多了。連自己的旨意都敢公然違抗,高家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當初的齊家号稱大燕最有威望的門閥,齊家家主在他面前卻謹小慎微,畢恭畢敬,與現如今的高朗比起來簡直稱得上卑微。而高旻對待自己的态度更不用提,高興的時候搭理兩句,不高興了直接讓宮人把自己攆走,絲毫也不顧及自己帝王的臉面。寵信太過不是好事,現在的高家大有淩駕于皇權之上的趨勢。而高旻和皇弟究竟有沒有私情?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李瑾天被那個夢境擾得心緒不甯,但經過三年的朝夕相處,他對高旻的感情已從感恩變成了真正的愛意,實在是很難割舍。他決定觀察一陣再看,也許那個夢是假的,是莫須有的。他一面這樣寬慰自己,一面讓貼身近侍把五花大綁的齊修傑放了。周允晟依然跪在刑台上,拱手道,&ldo;多謝皇上寬待罪臣一時半刻,但罪臣無需這點憐憫。罪臣的家族對皇上,對大燕忠心耿耿,罪臣的父親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卻不知為何會落到這個下場?但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罪臣一家自該引頸就戮,罪臣也不奢望能夠獲得赦免。罪臣如今隻有一個心願,請皇上代為了卻。&rdo;他眼中全是悲戚,卻無怨恨,哪怕身穿染血的囚衣也未曾減少絲毫世家公子的高貴風姿,铮铮傲骨。看見這樣的齊修傑,就像看見了在宣王的後宮苦苦掙紮卻從未被壓垮的君後,李瑾天眼眶有些發熱,不得不轉過臉去,啞聲問道,&ldo;你有什麼心願?&rdo;那個夢太真實了,一再撩撥着他緊繃的神經。&ldo;罪臣隻想問一問,罪臣的家族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讓皇上除之而後快。請皇上讓罪臣死得明白。&rdo;話落,周允晟用力磕了一個頭,然後挺起腰,毫不避諱的直視帝王。李瑾天被問住了,好半晌沒有回答。齊家家主行事向來謹慎,對族人也管束的極為嚴格,若不是經曆了上一世,李瑾天完全不會懷疑齊家的忠心。他重生回來以後容不得背主的奴才,聯合高朗和璃王羅織了一百多條莫須有的罪名栽贓到齊家頭上。現如今齊修傑要他說清楚,他還真說不清楚。那個夢境又一次浮現在腦海中,讓他本就倉惶不定的心狠狠打了個哆嗦。如果上一世他死後是齊家為他複國,為他保住血脈,那麼是不是說他錯殺了忠臣?上一世璃王趁亂救他出宮,牽起的卻是高旻的手,最後離去時注視的也是高旻的臉。是不是說他們上一世就已經有了奸情?這一世他回來,給了高家莫大的信重,給了璃王至高的權柄,給了高旻無上的榮寵,反把忠心耿耿的齊家一族除掉。現在的高朗、璃王、高旻完全有能力将他架空,繼而颠覆他的皇權,而他失了齊家等門閥世家的支持,竟然毫無還手之力。思及此處,李瑾天出了一身的冷汗,腳步也止不住踉跄了幾下,差點跌倒。&ldo;把齊貴君帶回紫宸宮,&rdo;再開口時,他語氣非常虛弱,見幾名宮人攙扶的動作十分粗魯,連忙補充一句,&ldo;叫太醫馬上去紫宸宮,好生伺候着。&rdo;随即掩面而走,不敢再看血迹斑斑的齊修傑一眼。-------------------周允晟泡在浴池裡,毫不在意的用熱水沖洗滿身傷口。這具身體看似殘破,實則内裡十分強健,不需幾日就能完全康複。有了李瑾天的吩咐,太醫不敢怠慢,好生診脈過後開了一個方子,讓人下去熬煮。紫宸宮原本是屬于齊修傑的宮殿,各處擺設十分奢華,但由于齊家的覆滅,此時已經空空如也,齊修傑的心腹也都死的死,叛的叛,隻剩下幾個灑掃的宮女。微風撩起白色的紗幔,讓這偌大的宮殿顯得越發冷寂。周允晟披着濕漉漉的頭發,斜倚在靠窗的軟榻上,盯着旭日初升時灑下的晨曦,興味的笑了。李瑾天出爾反爾放過齊修傑,高朗和高旻必然會對此感到不滿。若是曾經的李瑾天,定是願意伏低做小好生安撫,但現在被懷疑充斥了心房,兩人越是不滿,越會引起李瑾天的反感。這還沒完,今後高旻還會提出參政、上戰場讨伐蠻族等要求,原本的李瑾天一一答應甚至大力支持,現在的李瑾天隻會懷疑高家在攬權。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再想拔除就難了。周允晟隻需坐在一旁看他們自相殘殺就好,根本無需髒了手。當然,除掉了這一撥人,他還得培養下一任的大燕帝王。他素來懶散,完成了齊修傑的心願便要出宮雲遊四海,不想被困在孤冷空寂的龍座上。當皇帝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還要被朝臣各種勸谏轄制,實在不是人幹的事。對了,雲遊之前還得找到再次失散的愛人,不知這回他又變成了誰?思及此處,周允晟撫了撫唇角,溫柔的笑了。-------------金銮殿上,高朗當着朝臣的面诘問李瑾天為何要放過齊修傑,且一再強調他這是縱虎歸山,要求他改變心意。衆位大臣被他煽動,紛紛下跪呈情,連璃王也站出來向李瑾天施加壓力。李瑾天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高朗和璃王在朝臣中的影響力,本就生根發芽的名為懷疑的種子迅速長成參天大樹。他駁回了高朗處死齊修傑的請求,拂袖而去。回到養心殿,高旻已經等候在内,正拿着一本奏折翻看,時而用禦筆寫下朱批,他的宮人自顧打開擺放在禦桌上的貢茶,熟門熟路的沖泡。這一場景令李瑾天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但馬上又想起上一世高旻與自己相擁而死的畫面。無論如何,此人願意陪自己共赴黃泉,這份深情厚誼做不得假。不過一個夢,夢裡的事情怎麼能當真呢?高旻與璃王從未有過交集,又怎麼會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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