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此刻,有這三個可以相知相愛相托的男子陪在身旁,即使遠在他鄉,這個團聚之夜也變得如此溫馨。那三個人好像有了什麼默契,雖然言辭中偶爾還微微露出酸意,但也沒有像早膳時分那樣唇槍舌劍。除夕宴十分豐盛,&ldo;年年有餘&rdo;&ldo;步步高升&rdo;……每一道菜除了色香味俱全,還有個好聽的菜名,帶着美好的寓意。除了京城除夕宴必備的湯圓,廚房還準備了梧州除夕必吃的餃子。餃子是白菜豬肉餡的,味道很好,沐奕言一口氣吃了好幾個,最後一個一口咬下去,卻硌到了牙齒,她捂着腮幫子吐了出來:&ldo;這是什麼?&rdo;沐恒衍立刻恭喜道:&ldo;這是梧州的習俗,這盤餃子裡就一個這銀元餡的,陛下好彩頭,看來來年我們大齊必定國庫充盈,國富民強了。&rdo;緊接着,俞镛之、裴蔺、沐恒衍也都吃到了幾個特殊的餃子,有的餡裡帶了饴糖,有的餡裡夾了芝麻,還有的餡裡放了年糕,沐奕言瞧着熱鬧,一連又夾了幾個想要吃甜的餃子,卻再也沒有吃到了。&ldo;好了陛下别吃了,再吃下去肚子要撐破了。&rdo;裴蔺勸阻道,&ldo;走,我們一起去放炮仗。&rdo;此時此刻,整座梧州城都熱鬧了起來,鞭炮聲此起彼伏,原本冷清的大街上也不時有孩童跑來跑去,大人們見了面,不管認不認識,也都拱手道一聲新年好,那被戰事折磨得麻木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幾分對未來一年的憧憬和向往。沐奕言從來沒有這麼放松過,在宮中的這許多年,她是個地位低微的皇子,無法肆無忌憚;登上帝位之後,總有人在身前背後說要這禮節那祖制,無法肆意。而此時在這梧州,沒有朝臣的目光,沒有禮教的束縛,她終于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快樂。兩個人嘻嘻哈哈,在大街上一路放光了裴蔺買來的炮仗,那劈劈啪啪的響聲熱鬧無比,那帶着硫磺味道的煙霧在四周彌漫,隐約中,沐奕言隐隐有些遺憾:要是有那種煙火就好了,一定更浪漫更令人難忘。&ldo;煙火是什麼?&rdo;裴蔺握住了她的手,好奇地問。&ldo;就是除了那種響聲,還會有五顔六色的光芒出現,白光、紅光、綠光,很漂亮。&rdo;沐奕言向往地道。&ldo;就好像信号彈一樣?&rdo;裴蔺撓了撓頭,若有所思地道。&ldo;差不多吧,就是在火藥裡加進去不一樣的金屬,就會燃燒出各種不同的光芒,很漂亮。&rdo;沐奕言也不太懂煙火的制作原理。兩個人一邊聊,一邊自然而然地手拉手往回走去,十指緊扣,低言絮語,沐恒衍在一旁看得眼睛發紅,他原本不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卻一直自虐地跟在沐奕言的身後,看他們倆玩耍,此刻他終于忍不住了,大步走到沐奕言身旁,旁若無人地拉起她另一個手。沐奕言掙紮了一下,怎奈他的手好像鐵鉗似的,牢牢地纏住了她的手指。&ldo;松開,&rdo;沐奕言隻好故作威嚴地開口道,&ldo;這樣成何體統?&rdo;沐恒衍冷冷地瞟了裴蔺一眼:&ldo;陛下不可厚此薄彼。&rdo;沐奕言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左右兩邊各拖了一名男子,洪寶和幾名内侍緊跟其後,四周是羽林軍和禦前侍衛,這衆目睽睽之下,豈不是太過張狂了?&ldo;你們兩個……都松開,&rdo;沐奕言羞惱地道,&ldo;朕的名聲都被你們毀了!&rdo;裴蔺戲谑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ldo;陛下,你确定你還有名聲嗎?臣遠在南疆就聽說了,但凡朝中長得有點姿色的,都被陛下收入帳下,成了入幕之賓。&rdo;沐奕言氣急敗壞地道:&ldo;這這都是訛傳!&rdo;&ldo;臣就是喜歡這樣,誰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有本事來和我的刀說話。&rdo;沐恒衍漠然地道。&ldo;你……你這塊臭石頭!&rdo;沐奕言忍不住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掙紮反倒更加難看,沐奕言隻好聽之任之,幸好,沒幾步路商府就在眼前,不到片刻,三個人進了府,俞镛之正在大廳裡等他們,桌子上擺着一溜兒他寫的春聯,一見他們,俞镛之便淡淡地瞟了一眼他們緊握的手,招呼道:&ldo;陛下,快來挑一幅到你房間裡。&rdo;沐奕言飛快地甩開了那兩個人的手,快步走到桌前,端詳了兩眼,隻見俞镛之沒用慣常的那種隽秀的字體,每幅春聯的字體都不一樣,幅幅都十分好看,其中一幅用了草書,上面的字筆走龍蛇,龍飛鳳舞,更是讓沐奕言愛不釋手。&ldo;就這幅了,朕去貼在朕的卧房。&rdo;沐奕言興沖沖地拿着這幅春聯,洪寶打了下手,三下五除二貼到了自己的門口。春風如顔至冬日慶餘年沐奕言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出上面的字來,念了兩遍,隻覺得齒頰留香,不由得得意地招呼另外的幾個人:&ldo;來來,你們看看,镛之的字和春聯真是不錯。&rdo;等了好一會兒,沐奕言也沒見有人來捧場,不由得納悶地回頭一看,裴蔺和沐恒衍都沉着臉看着那副春聯。&ldo;怎麼了?&rdo;沐奕言終于品出幾分不對來,重新再讀了兩遍,終于恍然大悟,原來俞镛之把他們倆的名字都嵌進了這幅春聯裡……俞镛之一擊得手,笑得如沐春風,張羅着大夥一起貼春聯:&ldo;來來來,大家人手一幅,都别客氣,來年心想事成,喜氣洋洋。&rdo;這喜慶的時刻,裴蔺和沐恒衍就算再不舒坦也憋在心裡了,幾個侍衛和内侍們都一哄而上,各自取了心儀的春聯帶走,要知道,這位狀元郎在京城可是一字難求,等回京後裱起來還能挂在家中神氣一番。沐奕言和三位大臣一起給下人們都發了紅包,整個商府都喜氣洋洋,大夥兒一起圍爐夜談,這個除夕過得熱熱鬧鬧,一直到了很晚才散去。一下子從喧嚣回歸甯靜,沐奕言有些怅然,這個夜晚太溫暖太幸福,以至于她有些不太舍得它就這樣溜走,她想再細細回味一下,把這些記憶都裝進腦子裡好好珍藏,這樣,就算以後和他們分别,這些記憶也不會讓自己太過孤單。慢吞吞地洗漱完畢,沐奕言躺在了床上,田麽麽幫她蓋好了被角,吹熄了燈,掩上門退了出去。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單從心頭泛起,她忽然有些惶恐了起來,會不會這種幸福隻不過是昙花一現?是不是就算她再用力地握緊,這幸福還是會像沙子一樣,不知不覺間地從指縫中溜走?屋外傳來了兩聲布谷鳥叫,沐奕言怔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屏息盯着窗戶,果不其然,不到片刻,那窗戶的插銷晃了晃,一扇窗戶開了,一個黑影跳了進來,踮着腳尖幾步便走到了沐奕言的床前。&ldo;陛下,長夜漫漫,臣無心睡眠,自薦枕席可否?&rdo;一個熟悉的聲音低低地響起。沐奕言的心神一蕩,還沒等她說話,裴蔺便跳到了她的床上,長臂一身,将她攬入懷中,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氣息,喃喃地抱怨道:&ldo;陛下,臣真想把你劫出這商府,找個看不到的地方和你一起藏起來算了。&rdo;那懷抱有力而溫暖,将沐奕言心中所有的酸澀都擠走了。&ldo;你怎麼來了?小心被人瞧見了。&rdo;&ldo;陛下不喜歡看到臣嗎?難道陛下心裡想的不是臣?&rdo;裴蔺故作生氣地道。&ldo;喜歡,朕喜歡得很,阿蔺,朕覺得好開心。&rdo;她将臉貼在裴蔺的寬厚的胸膛,心中一片甯靜。裴蔺心中一動,捧着她的臉龐,低聲道:&ldo;怎麼,陛下剛才不開心了嗎?是不是覺得孤單寂寞了?以後要是不開心了,别忍着,臣随叫随到,不用去忌諱别人的看法。&rdo;沐奕言噗嗤一樂:&ldo;那你這是要成了狐媚惑君的佞臣嗎?&rdo;&ldo;那要看陛下願不願意成那荒淫無道的昏君。&rdo;裴蔺戲谑地道。倆個人相擁而眠,喁喁細語,所有的惶恐和迷惘都在這細語聲中漸漸消失,睡意漸漸襲來,迷迷糊糊中,沐奕言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這真是完美的一天,但願今後年年歲歲如今朝,能永遠不和身邊人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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