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窗看出去,隻見一片青山綠水之間一騎白馬絕塵,錦衣青年衣袂飄飄,燦爛的陽光跳躍在他俊朗的臉上,令人側目。沐奕言摸了摸自己跳躍得不甚規則的小心髒,深吸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ldo;别鬧,乖乖地給我呆在原處!&rdo;這個西郊行宮,沐奕言曾經來過一次,彼時她還是那個不受寵的四皇子,又手無縛雞之力,隻好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幾個皇兄們意氣風發,而她則住在一間最偏僻的院落内,連進獵場圍獵的資格都沒有。重回舊地,沐奕言頗有一種景物依舊,人事全非的感覺。等安頓好了,沐奕言換了一身短打和外衫出了門,裴蔺已經在外面等着了,手中拿了一支機弩,它看起來十分精巧,隻有普通弓箭的三分之二,下方連着一個盒子。沐奕言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比弓箭略沉一些,發射盒子裡的機關複雜,扳機、幾盒、弓弩一應俱全,下面還有一個保險扣,可以将蓄勢待發的弓弩扣在原處。&ldo;走,咱們去獵場裡試試身手!&rdo;沐奕言興沖沖地說。正值盛夏,獵場中樹木遮雲蔽日,濃郁的草木清香撲面而來。可能是平時少見人煙的緣故,裡面的動物都不怎麼怕生,随處可見松鼠、野兔亂傳,偶爾可見野雞、野鴨撲棱着翅膀在樹間撲騰。沐奕言一直嚷着要圍獵,可真到了獵場,她拿着那支機弩瞄準這些玩意兒,卻又下不了手了。一旁的裴蔺斜睨着她,眼中帶着幾分笑意。&ldo;有沒有什麼狐狸豺狼的?或者是熊虎這樣的猛獸?&rdo;沐奕言不甘示弱,隻好吹牛,&ldo;殺這些小玩意兒,勝之不武。&rdo;裴蔺搖頭笑道:&ldo;這些猛獸要去林子深處,你要是想親手獵殺,明早我們多帶幾個人來,現在陛下先練練這機弩怎麼使吧。&rdo;幾個人找了一個平坦的所在,散了開來,裴蔺站在沐奕言身後,雙手環在沐奕言的胸前,握住了她的雙手。&ldo;陛下,雙手要穩,手眼弩三點一線,屏息,落扣,射!&rdo;随着裴蔺的一聲清叱,那弩驟然射出,一股後挫之力震得沐奕言的手臂發麻。等她回過神來,便看見那弩将一顆碗口大的小樹射了個對穿,又直直地紮入了後面的一顆大樹中,威力驚人。一旁的侍衛們都愣住了,片刻之後才爆發出了一陣叫好聲。&ldo;陛下你來試試,可以連發十箭。&rdo;裴蔺松開了手,輕聲鼓勵道。沐奕言雙手持弩,對準了前方,擺了一個漂亮的後弓步,眼一閉心一橫,手指連扣了三下扳扣,隻聽得&ldo;嗖嗖嗖&rdo;三聲,那三支弩幾乎都在同時朝着那株小樹直奔而去,隻聽得&ldo;咔嚓&rdo;一聲,那小樹被對穿了四次,樹幹幾近折斷,搖搖欲墜。袁骥和幾名侍衛在一旁看得大駭,機弩的速度比普通弓箭最起碼快了三四倍,就算是個武林高手也很難躲避,又加上連發,若是能配備在骁騎營中,隻怕戰力要提高一倍。沐奕言睜開眼一看,又驚又喜:&ldo;裴愛卿,你可立了大功了,這機弩成本如何?大規模生産需要多久?&rdo;&ldo;工匠們作廢了近百把才做出了這一把,過一陣子臣再完善一下圖紙便可,大規模生産的話,約莫一把造價在一兩銀子左右,配備上幾個先鋒營應該不在話下。&rdo;裴蔺傲然道。&ldo;俞愛卿要是知道了會不會高興壞了?朕真該也把他帶到這裡來,讓他開開眼。&rdo;沐奕言想象着俞镛之那驚喜贊賞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整個人都飄飄然了起來。裴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ldo;俞大人人未到心已到,臣是人已到心未到,陛下未免厚此薄彼。&rdo;這話酸溜溜的,帶着幾分醋味,沐奕言下意識地便辯解道:&ldo;怎麼會,俞愛卿于朕如同恩師一般,裴愛卿……&rdo;她立刻住了口,臉上一陣發熱。裴蔺的目光炯炯落在她的臉上:&ldo;臣如同什麼?還請陛下不吝賜教。&rdo;&ldo;自然是如同知交好友。&rdo;沐奕言呐呐地道。裴蔺的眼中掠過幾分失望,旋即便若無其事地笑道:&ldo;多謝陛下,臣受寵若驚。&rdo;一旁的袁骥按捺不住,走到沐奕言的身旁,仔細地打量着那把機弩,喃喃自語道:&ldo;這……這機關好精巧……連發是怎麼做到的……&rdo;裴蔺瞥了他一眼笑道:&ldo;袁侍衛也精于此道?不是我自賣自誇,若是沒有圖紙,光看外表,你是萬萬做不出這樣的機弩的,這裡牽涉到了數十道工藝,每一道工藝都是專人負責,每一個工匠都是單獨隔離完成,要是有人想偷師,除非他把這幾十個工匠一個不剩地全擄走。&rdo;沐奕言有些吃驚:&ldo;這麼嚴密?難道還會有人來偷不成?&rdo;裴蔺肅然道:&ldo;兵器乃兵家之本,臣不得不打上十二分的精神。&rdo;袁骥心癢難耐地道:&ldo;陛下,能不能賞卑職一把,讓卑職也過過瘾?&rdo;&ldo;等兵部大批打制了,先給禦前侍衛配上一把。&rdo;沐奕言慨然應允道,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麼,噗嗤一聲樂了,&ldo;你們說說,要是厲王看到了,會不會跪在朕的腳下懇求朕為西北軍配上?&rdo;沐恒衍那冷漠孤傲的臉立刻閃過她的眼前,她想象着那個人放□段軟語相求的神情,樂不可支。裴蔺寵溺地看着她,卻搖了搖頭道:&ldo;陛下,大局為重,厲王雖然有時不馴,但卻是個實打實的悍将,邠國鐵騎擅長遠攻,精于騎射,這機弩正好是他們的克星,陛下不可為了往日的恩怨故意刁難西北軍。&rdo;沐奕言讪笑了兩聲,正色道:&ldo;朕開玩笑呢,刁難誰也不敢刁難厲王啊,他往朕面前一站,朕都凍成冰塊僵了,還怎麼刁難得了他。&rdo;衆人都大笑了起來,收拾了一下,重新跨上馬,朝着林子深處而去,越往裡,樹木越是高大,漸漸可以看到麋鹿的蹤影,遠處還能聽到野豬的哼哼聲。侍衛和兵士都是袁骥一手操練的,配合默契,一溜兒撒開圍了過去,隻一會兒功夫,便聽到幾聲嘶鳴聲和撞擊聲,一頭野豬便落入他們的囊中。一個下午,沐奕言一行便泡在獵場中,一頭野豬、兩頭麋鹿、數隻野雞,滿載而歸,沐奕言空有一把機弩,卻隻能射射靜止的樹木,野雞野鴨一個都沒獵到,隻是采了一大把的野果和野菜,聊勝于無。晚膳吃的是獵來的獵物,裴蔺在一旁陪着,烤豬肉、炖雞湯、炒野菜,沐奕言吃得肚子都圓滾滾的,癱在椅子上一動不動。&ldo;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rdo;裴蔺非得讓她起來去外面散步。&ldo;不要,&rdo;沐奕言耍無賴,&ldo;我不用活這麼久,差不多就夠了。&rdo;&ldo;行宮外面的夜色很美,臣帶陛下去捉幾個蟋蟀玩玩?&rdo;裴蔺誘惑道。沐奕言一下子坐了起來,狐疑地看着他:&ldo;你不會在騙我吧?&rdo;&ldo;怎麼可能?&rdo;裴蔺舉起手來,一本正經地做發誓狀,&ldo;聽說晚上還有一種會發光的蟲子,臣做了個紗籠,陛下想去捉嗎?&rdo;是個女人都無法抵擋螢火蟲的誘惑,沐奕言二話不說,重新換上了一身便服,興沖沖地就往跟着裴蔺往外走去。夜晚的山風吹過,些微帶着涼意,行宮外的鳳凰木簌簌作響,一股清香隐隐傳來。沐奕言走在最前面,裴蔺緊随其後,最後面跟着袁骥等幾名禦前侍衛。裴蔺對這裡很熟悉,穿過了一片竹林,前面豁然開朗,是一片平坦的草甸,四周是一片灌木雜草,最前面是一片陡崖,一籠飛瀑傾瀉而下,在月色下閃爍着銀光。四周夏蟲唧唧啾啾,草叢中隐隐有光芒飛舞,沐奕言又驚又喜,蹑手蹑腳地走了過去,隻可惜她一伸手,那點熒光便倏爾不見了。&ldo;人太多了,你們都遠一點,别把它們都吓跑了。&rdo;沐奕言回過頭來,示意袁骥他們退回到竹林裡面,又沖着裴蔺擺擺手,&ldo;快過來,把紗籠給我。&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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