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無所求,進展并不大。終于,身為上古神獸的狻猊在盡力提了數次殺氣過後,對這個心不在焉的對手感到不耐煩,索性大搖大擺上前拿爪子拍她的頭,将她掀了一跌。小魔蛇昂得高高的腦袋立即耷拉下去。重紫&ldo;哈&rdo;了聲,坐在地上朝它伸手:&ldo;過來。&rdo;小魔蛇扭過腦袋,遠遠爬開,居然有不認識她的意思。被它鄙視,重紫也覺得不像了,又擔心洛音凡會考較,于是打起精神認真還擊,她到底在萬劫之地籍太陰之力修煉了一段時日,靈力大增,真正使出來還是有幾分威力,頭一次,狻猊被震得翻了個跟鬥,樂得爬起來直搖頭。小魔蛇飛快溜到她跟前,翻滾獻媚,地面白雲被蕩起,身體時隐時現,猶如躍波小龍。勢利的小東西!重紫踢踢它的尾巴:&ldo;累了,明日再練。&rdo;倒并非偷懶,而是真的提不起精神繼續修習,可能是夜裡沒睡好,加上近日總莫名的心神不定,卻又不知道緣故。别了狻猊,重紫帶着小魔蛇回重華宮,剛走到大門口,就聽見裡頭有人說話,緊接着幾個盛滿水的大木桶自行飛出,将她吓了一跳。四名弟子說笑着走出來,其中一個正是纭英。彼此都認識,四弟子見了她連忙停住作禮:&ldo;重紫師叔。&rdo;重紫不解:&ldo;你們這是做什麼?&rdo;上次纭英和闵素秋被攝入萬劫之地,幸得重紫相救,才逃得性命,因為嘴快害她被誤會,纭英一直愧疚不安,聞言忙解釋道:&ldo;尊者吩咐取四海水,好淨化魔劍的。&rdo;原來如此!重紫點頭,帶着小魔蛇讓開,待四名弟子取水走遠,才擡步上石級,打算進去看洛音凡回來沒有。就在此時,一句話飄入耳朵。不知是誰說的,聲音很低。重紫頓了頓腳步,矮身拉小魔蛇的尾巴:&ldo;自己玩,我要去找慕師叔商量事情。&rdo;小魔蛇本就百無聊賴,樂得爬進去找靈鶴了。看着它消失在門内,重紫緩緩站直身,望着四人離去的方向,面無表情。&ldo;劍内真有魂魄?&rdo;&ldo;小聲點!聞師叔祖說的,豈會有假。&rdo;那弟子搖頭:&ldo;這等大事,掌教必不讓宣揚,聞師叔祖豈敢聲張。&rdo;纭英道:&ldo;是她與慕首座談論,有人偷偷聽到的,罷啦,你們誰也不許說出去。&rdo;&ldo;怪不得這幾日掌教他們神色不對,以身殉劍,難道那劍上殘魂是……&rdo;&ldo;說不準,逆輪之劍不知殺了多少人,未必就是他的。&rdo;&ldo;劍上有殘魂,怎能淨化?&rdo;&ldo;是誰的魂還難說,又引不出來,難道為此就要留着魔劍贻害蒼生不成?掌教與尊者他們自有道理,也是為大局着想。&rdo;……四弟子歎息,奔主峰而去。風過,竹梢影動,枝葉間現出一條纖瘦人影。因恨魔劍害了楚不複,重紫再沒去看它一眼,更不曾主動過問,如今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震驚之下,又喜又怕。劍上殘魂是誰的?聽四人的口氣,消息來自聞靈之,究竟是謠言還是真實?為什麼師父沒有提過?這等大事必不會空穴來風,至少有五分是真,看掌教他們的意思,竟是要将殘魂與魔氣一同消滅。魔劍下亡魂無數,但如果真是楚不複的話,又該怎麼辦?她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最後一縷殘魂消亡。可是能做什麼?目前的處境是最好的,再插手大事,結局不能想象。映着翠竹,小臉更加蒼白。&ldo;重紫。&rdo;有人拍他的肩。重紫驚得全身一顫:&ldo;慕師叔。&rdo;原來慕玉抽空過來看她,在底下叫了好幾聲,不見回應,故禦劍上來看,發現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更加奇怪:&ldo;怎麼了?&rdo;劍上殘魂是真是假,他應該最清楚吧,重紫望着他許久,欲言又止,搖頭:&ldo;沒什麼,不妨事的。&rdo;&ldo;精神這麼差,就别急着練功,尊者不會怪你,&rdo;慕玉沒有多問,&ldo;師叔帶你走走。&rdo;不待她開口,他伸臂将她拉到自己的精鋼劍上。南華十二峰矗立雲海間,半被雲遮,虛無飄渺。乘風踏雲,無拘無束,重紫喜歡這樣的感覺,隻不過師父說過,仙是了悟一切所以自在,肆意而為卻是魔的特征,反觀楚不複,正是被天性左右意志,一念入魔,天生煞氣,就要更加學會控制,因此自從回到紫竹峰,重紫就不再一個人亂走了。很早就看出來,慕玉的禦劍術并不算最好,大約是與劍不能心意相通的緣故,對他來說,任何法器都隻是身外之物,人人都知道他這缺點,可惜到頭來他仍是穩居南華首座之位。重紫忍不住道:&ldo;師叔不用好劍,跟他們打會很吃虧的。&rdo;慕玉揚起眉,摸摸她的腦袋,微笑:&ldo;不需要太多力氣的時候,用什麼劍都一樣。&rdo;想不到溫和的他也會說這種狂妄的話,重紫意外:&ldo;哈,要是遇上厲害的呢?&rdo;&ldo;遇上再說,&rdo;慕玉留意到她淡青色眼圈,&ldo;這些時候見你總是沒精神,莫非睡得不好?&rdo;重紫轉移話題:&ldo;師叔,有些事明知道是錯的,不該插手,可要裝作不知道,會很難過,怎麼辦?&rdo;慕玉道:&ldo;事情本無對與錯,隻有你的堅持。&rdo;此話乍聽着耳熟,重紫想起來,驚訝:&ldo;師叔說話,怎麼和亡……呃,和我的一個朋友說的很像呢。&rdo;慕玉道:&ldo;你的朋友?誰?&rdo;發覺失言,重紫馬上改口:&ldo;就是以前遇見的一個人,記不清楚了。&rdo;亡月幾番幫忙,她也得信守承諾,不能說出他的名字,再說萬一被闵雲中他們知道她有魔族朋友,又很麻煩。&ldo;師叔,掌教他們要淨化魔劍?&rdo;&ldo;恩。&rdo;&ldo;那最近有沒有……出什麼大事?&rdo;慕玉聞言看她:&ldo;何事?&rdo;重紫喃喃道:&ldo;大叔真的不能救回來?&rdo;慕玉斂了笑,語氣略帶警告:&ldo;萬劫如此,是他自己的選擇,太重感情不是好事,聽說你前日想要舍棄肉身,未免胡鬧,師叔原是來罵你的。&rdo;從未被他責備過,重紫低頭:&ldo;我隻想留在南華。&rdo;慕玉道:&ldo;不去青華是對的,但你為了留在南華就退讓至此,糊塗!南華上至掌教,下至尋常弟子,有幾個人真心待你?&rdo;他搖頭:&ldo;尊者性情寬和,但你看誰敢在他老人家跟前放肆,逐波劍下亡魂更不下數千,否則何來無情的名聲?對你,他老人家念着師徒情分,能保則保,必要的時候也不會顧念太多,倘若他不再信你,你以為他還會手軟?成大事者,須摒棄個人感情,你跟着他這些年,怎就沒學會半點!&rdo;頭一次聽他說出這些不敬師門的話,卻句句是為她着想,重紫勉強笑:&ldo;天生煞氣,師叔看我能成什麼大器,何況我本就胸無大志。&rdo;慕玉無奈長歎:&ldo;你……&rdo;重紫望着他,眼眶泛紅:&ldo;是我不争氣,讓師叔失望。&rdo;慕玉摟住她:&ldo;罷了,師叔失望,卻不會生你的氣。&rdo;身為南華首座弟子,大名遠揚,她到底有什麼好,得他這樣維護?重紫埋臉在他懷裡,心裡一陣暖似一陣。忽有弟子禦劍而來,見了二人笑道:&ldo;慕師叔,掌教找你呢。&rdo;慕玉忙将她送至紫竹峰下,禦劍離去。送走他,重紫孤獨立于崖邊,默然。&ldo;有師父在,沒人會欺負你了&rdo;,他的信任始終有限,不是不明白,可有些感情是回不了頭的,明知不堪,明知不該,幾番努力想要打消妄念,最終卻越陷越深,越遠越怕,既然注定沒有結果,倒不如接受命運,選擇做一個影子。對一個心懷蒼生的人,能要求多少?她隻想靜靜陪着他而已。方才試探慕玉,也難判斷魔劍殘魂之說有幾分是真,重紫心亂,打算回重華宮問洛音凡,轉身卻發現不遠處站了一人。一襲白衣嵌于紫黑竹幹之間,不複風流潇灑,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重紫慚愧又内疚,垂首無言。他緩步走到她面前,一句話也不說。重紫幾乎想要後退,更不敢看他的眼睛。蒙冤遣送昆侖,所有人都在糾結真假事實,惟有他無條件相信她,當衆維護,她落入魔尊手裡,他不顧安危舍命相救,傷勢未痊愈便四處奔走,這樣一個真心待她的人,她卻無以為報。是錯了,該愛的人不愛,不該愛的愛得死心塌地,代價,就是她自作自受,永遠藏着那個不能見人的秘密,永遠說不出得不到。&ldo;我在等你解釋。&rdo;沉默。&ldo;好個舍去肉身,終身不嫁,&rdo;卓昊語氣平靜,略帶自嘲,&ldo;如今連一句話也不願對我多說了麼。&rdo;他怎知道?重紫驚慚,她當時說這些,并非為他,隻是想堵住虞度他們的口,好争取留在南華的機會而已,想不到會傳出去,堂堂青華少宮主,兩次提親換來那樣決絕的話,傷他至此,她簡直無顔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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