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跟着他往山上走,見他溫和可親,大膽些的孩子開始問各種問題,有人道:&ldo;慕仙長,你會收徒弟嗎?&rdo;慕玉道:&ldo;自然,待掌教與尊者選過,我也會從你們當中選一個做徒弟。&rdo;孩子們喜悅,能當南華首座弟子的徒弟多光彩啊。&ldo;我要做慕仙長的徒弟。&rdo;&ldo;我也要!&rdo;&ldo;……&rdo;山頂地勢平坦,地面全由漢白玉鋪就,中間一條主道寬約三丈,直通往盡頭高大的六合殿,數千弟子規規矩矩立于兩旁,有青白衣袍的,也有一色白袍的,或腰懸長劍,或執其他法器,氣勢壯極。孩子們被那莊嚴的氣氛所震撼,衆目睽睽之下,一個個都小心翼翼朝前走,大氣也不敢出。行盡大道,又有百步石級,六合殿高居石級盡頭,檐角挑起,映着陽光,金碧輝煌。慕玉帶着孩子們在殿外停住,朗聲:&ldo;回禀掌教,人已都帶來了。&rdo;&ldo;讓他們進來。&rdo;溫和而不失威嚴的聲音。慕玉側身示意孩子們進去。孩子們多數都有些畏縮,惟獨小公子面色不改,當先跨了進去,小女孩見狀也回神,忙低頭扯了扯衣裳,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踏進了門檻。寬闊的莊嚴的大殿,兩旁站了數十名弟子,裝束與外頭的弟子并無兩樣,神色肅穆,迎面高高的階上坐着三位仙長。孩子們規規矩矩站好,暗暗猜測誰是誰。虞度開口,聲音伴随着殿上回響,顯得分外莊重:&ldo;你們方才的表現,我與尊者已經知曉,都很好。&rdo;得到誇獎,孩子們喜悅,同時也猜到了說話之人的身份,更加緊張起來,每雙眼睛都滿懷期待,不知道誰有幸被掌教看中呢?虞度依次将每個人掃視一遍,目光最終落定在小公子身上:&ldo;你過來。&rdo;小公子整理衣袍,恭敬地上前跪下:&ldo;陳州秦珂拜上掌教,仙尊。&rdo;原來他叫秦珂?小女孩暗忖。虞度将名字念了一遍:&ldo;多大了?&rdo;秦珂回道:&ldo;上個月剛滿十三歲。&rdo;虞度颔首:&ldo;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看的?&rdo;秦珂遲疑了下,搖頭:&ldo;沒有。&rdo;明知道有了信把握就大很多,他竟真的絕口不提。虞度微笑:&ldo;好孩子,你可願意拜在我座下?&rdo;掌教這麼問,自然是看中了他,孩子們都羨慕極了,小女孩更加替他高興,這一路走來,他确實比别人強多了,不用信也能得掌教喜歡。秦珂喜不自勝,當即磕了三個頭拜師。虞度起身走到他面前,神情略顯嚴肅,訓話:&ldo;為師姓虞名度,号玉晨,現任南華劍仙派掌教,主南華峰六合殿,既拜我為師,便是南華劍仙門下第三百六十五代弟子,從今往後須恪守門規,尊師敬長,行事光明磊落,以南華為重,将來若做出有辱仙門之事,為師絕不輕饒,你可明白?&rdo;秦珂大聲道:&ldo;弟子謹記師父教誨。&rdo;虞度滿意,扶他起來:&ldo;你父親還好?&rdo;秦珂先是驚訝,随即明白過來,漲紅小臉,自懷中取出那封書信雙手呈上:&ldo;他老人家很好,臨行時還曾寫了封信,讓我務必交給師父。&rdo;虞度并不看信,隻随手收入袖中,回到座上,示意秦珂拜過闵雲中與行玄,分别稱師叔祖與師叔,然後站到他身旁。接下來行玄亦挑了名收為弟子,惟獨闵雲中冷着臉遲遲不開口。掌教和天機尊者都有了徒弟,孩子們望着那張嚴肅的臉,都有些害怕,卻又滿心期待,能成為闵仙尊門下弟子,傳出去可是多大的榮耀,甚至比掌教弟子還要風光!小女孩挺胸,握緊小拳頭。那視線在她身上停了片刻,卻是冰冷的。小女孩正在莫名,就聽見闵雲中開口道:&ldo;你,過來。&rdo;目光掠過了她,看向她背後一個十二三歲眉眼精緻且穿着不俗的紅衣小姑娘。小女孩失望不已,那個小姑娘她記得,就是方才魚背上鬧事,險些失手将她推下海的那個,幸好當時秦珂救了她,其實若不是她勸了半天,小姑娘根本不敢跟着乘大魚來南華的。闵仙尊的意思大家都猜到了,紅衣小姑娘喜得上前:&ldo;弟子聞靈之拜見師父。&rdo;闵雲中道:&ldo;我說過收你為徒了?&rdo;聞靈之先是驚,所幸她自幼受過教導,應變得快,知道大人面前該怎麼表現,乖乖地垂下眼簾,伏地賠罪:&ldo;是靈之失言,靈之早就聽人說起闵仙尊大名,此次來南華就是一心想拜仙尊為師,所以鹵莽了。&rdo;一席話說得謙遜有禮,闵雲中對她的印象反而好了許多,這孩子資質雖不如那兩個,但也已經算上好的了,女孩子膽小點不是大問題,将來見識多,自然就不怕,于是他照樣訓示了一番,末了道:&ldo;南華派曆代鎮守通天門,南華弟子無不以護佑六界衆生誅除魔族為己任,你務必牢記這點,方可拜入我門下,他日若敢違背我的話,必定嚴懲不怠。&rdo;聞靈之立即道:&ldo;弟子謹記。&rdo;闵雲中這才示意她拜師。聞靈之恭敬地磕頭拜過,又拜虞度和行玄,論輩分稱師兄,最後起身到闵雲中身後站定,一臉得意。三位仙尊都已經收了弟子,小女孩未免悶悶不樂,不過她很快就釋然了,反正都可以學到仙術,拜慕仙長他們也是一樣啊,将來和大哥一樣救人。擡頭忽見秦珂看着自己,似有安慰之意,她不由沖他一笑。秦珂移開視線,再不理她。虞度看看剩下的孩子們,和藹地囑咐:&ldo;你們當中有些人雖資質平凡,但隻要記得四個字:勤能補拙。更加刻苦修行,将來就不會比别人差,現下你們且出殿等候吧,南華派其他大弟子也一樣要收徒弟,你們可以拜在他們門下。&rdo;其實多數孩子也沒抱希望做掌教仙尊的徒弟,隻覺得能留在南華已經很好了,于是齊聲答應,轉身要随慕玉出去。&ldo;且慢,&rdo;虞度忽然叫住他們,&ldo;那小女娃,我南華派不能收你,慕玉,你速速送她下山吧。&rdo;順着他的視線,孩子們紛紛轉臉朝一個人看去。呆了好半天,小女孩才明白過來說的是自己,大急:&ldo;為什麼不收我?我的膽子比他們都大!&rdo;虞度猶自遲疑該不該說實話,旁邊闵雲中已開口:&ldo;你天生煞氣,若修術法,久必成害。&rdo;小女孩分辯:&ldo;我沒害過誰……&rdo;闵雲中揮手打斷她:&ldo;不必多言,南華派留不得你,速速離去。&rdo;滿懷希望而來,最終卻是唯一一個被拒絕的,小女孩哪裡知道什麼煞氣,眼圈一紅,委屈得哭起來:&ldo;我沒做錯什麼,你們不公平!&rdo;闵雲中喝道:&ldo;放肆!公平不公平是你說的麼。&rdo;小女孩不敢還口,隻是哭。她年紀小,哭得又可憐,兩旁弟子們聽着都有點不忍,秦珂遲疑了下,低聲求情:&ldo;闵仙尊,其實她很好……&rdo;闵雲中冷冷道:&ldo;身為掌教弟子,長輩說話,有你多嘴的!&rdo;秦珂隻得退下。闵雲中看虞度:&ldo;掌教?&rdo;虞度點頭:&ldo;慕玉,送她下山。&rdo;小女孩心知沒有希望,氣得轉身,邊拿手擦眼睛邊朝殿外走,哽咽:&ldo;神仙也欺負人!你們不收我,我就去别處,不在南華了!&rdo;她本是無心氣話,座上三位仙尊卻都變了臉色。正在此時,一個聲音自殿外響起:&ldo;我收你。&rdo;重紫從沒聽過這麼舒适的聲音,不錯,是舒适,仿佛天邊白雲飄過的感覺,淡漠的,飄渺的,随風而散,伴随着殿上回音,别有種悠長的韻味,如聆仙樂,記憶深處也有一個同樣美妙的聲音,可是和這人的聲音比起來,竟也遜了一籌。小女孩驚訝,擡臉看。不知何時,迎面大殿門口已經站了個人。雪白的寬大的衣袍,廣袖拖垂于地,長簪束發,可仍有許多頭發散垂下來,長長的如同披了件厚重的黑色披風。左手上是一柄寶劍,白色劍鞘修長,微有光澤。殿門高廣,映襯長空,時有五彩祥雲飛掠而過,青天流雲,他就那麼靜靜地獨立于門中央,如同嵌在畫卷裡,背後光線透進來,整個人似乎都散發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暈。大殿上鴉雀無聲,奇靜無比,所有弟子幾乎都已屏住了呼吸,不約而同恭敬地朝他欠身行禮,臉上神色各異,驚喜的,崇拜的,羨慕的,更多的則是不可置信。門如天地,天地何其小,惟有他立于其間。忘記了一切,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歲月,所有看到的,聽到的,通通都如過眼雲煙,悄然散去,了無痕迹。惟有他,真實,卻遙不可及。心猛然靜止,又驟然狂跳。舍不得眨眼,不敢眨眼,生怕這一眨眼間,他就消失不見。小女孩深深吸了口氣,費力地睜大眼睛,終于看清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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