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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下套（第1頁）

溫謹言退回位置上，還沒來得及細想前面的事，就見禮部孫甫仁走上前來，他不禁有些驚訝，這老頭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在早朝的時候露臉了，每次來也都是走個過場，看到他更是巴不得把憤世嫉俗四個字寫在臉上，怎麼今天突然轉性了？

孫甫仁：“臣有一事，昨日西洋來使到訪，說是西洋國王聽聞前些日子皇上身體抱恙，便派人搜集了奇珍藥材以示邦交友好之心，一應禮單微臣已盡數清點，特呈皇上過目。”

宇文曜接過那展開來足有一米多的禮單，掃了一眼，面上淡淡地點頭：“甚好。”

那禮單上列出來的名目上乍一眼過去确實都是些名貴藥材，可要是細看，就會發現大多都是産自中原，這群西洋番邦拿着他們的東西轉了一圈打上貢品的旗号來這麼一出，不是把他當棒槌，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孫甫仁見狀繼續道：“使臣此次前來，一來是獻禮，二來也想窺見天顔，陛下眼下龍體康健，是否設宴款待一二？”

宇文曜本來是不太想在這“内憂”都還沒搞明白的時候去接見這些什麼一肚子渾水的外患的，本來打算直接推辭，轉念一想，道：“正好，朕這些日子躺得實在也有些懶散，是該活動活動了，恰好，自年後幾次病狀兇險都逢兇化吉，想來也需得感謝上天庇佑，不如，孫卿回去拟個章程，挑個黃道吉日，辦一次祭天儀典，恰好也讓使臣們見識見識我大耀儀容。”

孫甫仁面上一空，下意識用眼角餘光觀察溫謹言的神色。

他雖然自知冥頑，卻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當今聖上優柔寡斷毫無主見，生來就不是個做上位者的料，一開始他們這些老臣還尚存幾分僥幸，可整整六年，毫無長進。反觀這位溫姓年輕丞相，出身将門，進能禦敵陣前，受命先帝，退有治國韬略，雖偶有不足，朝堂上的言論也時有僭越，與理不容，卻無法否認他行事确實稱得上殺伐果斷，頗有些先帝的影子，擔得起“輔政”二字，因而一如他這樣的，也隻是心裡時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憤懑，卻未曾想過真的把他拉下馬，對于朝堂之上皇上要做什麼決定之前都先明裡暗裡請示溫丞相的現象屢見不鮮了。

可今日，皇上居然毫無征詢溫丞相同意意思，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孫甫仁心裡震驚，停頓了片刻，見皇上确實沒有再問溫丞相的意思，忙拉回思緒，行了個禮：“臣領旨。”

溫謹言鐵青着臉沉默，直到朝會結束群臣散去，他才徑直朝皇帝的寝宮去。

陸明站在門外，見他來，行了個禮，問都沒問，就敲了敲門，朝裡面喊道：“皇上，溫丞相來了。”

溫謹言氣急之間也覺察到了陸明的态度不對，他這反應，分明就像宇文曜早料到了自己會來。

宇文曜換下一身冗繁的朝服，活動着有些僵硬的脖頸從内室走出來，對上溫謹言明擺着一張來找事的臉，笑得親昵又自然：“溫卿莫怪，早上還好好的，這會兒回來就腰酸背痛的，實在難受得緊。”

溫謹言臉上的神色松了松，腳下遲疑了一下，還是道：“皇上坐這吧，微臣幫你松一下筋骨。”

宇文曜臉上一愣，随即十分大方地坐在椅子上，把肩頸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溫謹言手下，就感覺一隻略帶了些涼意的手貼上頸後，骨節分明，十指的關節都有薄繭，不磨人，可每每從皮膚摩挲而過就能激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好在宇文曜對這種接觸并不覺得陌生，熬過開始的兩下便适應了，閑适地眯着眼任由他揉捏。

溫謹言的動作毫無手法可言，卻奇妙的每一下都能準确地捏住自己僵硬的肌肉，繼而用恰到好處的力道揉開來，幾個來回，竟讓人有些昏昏欲睡起來，此時就聽身後的人道：“皇上這是太久沒活動手腳了，突然穿着朝服坐了這麼長時間，被頭冠壓得有些僵硬了。”

宇文曜聽他語調就知道這人方才剛進門時候的那股無名火已經熄了，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大概是的。”便沒再說話，等着他的後文。

可偏偏溫謹言也不開口了，隻是沉默地一下一下給他捏着肩膀。

宇文曜吊着一口氣等他開口，等了老半天卻沒等到想要的問題，便幹脆先發制人，由自己來揭開這層窗戶紙：“你沒有什麼話想問嗎？”

溫謹言手上的動作一頓。

宇文曜便擡手指了指面前的位置：“朕好多了，坐吧，想必溫卿來這裡，也不是為了特地趕來給朕松筋骨的。”溫謹言這個人，平日裡看着像隻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的狼，情緒心思都寫在臉上似的，可他觀察了這幾天，就發現，如果是這人願意攤到明面上說的事都還好，可一旦他閉上嘴，有意想要藏起某些心思的時候，就會變成老謀深算的狐狸，連眼神都能裝得煞有介事。

面對面的時候尚且隻能猜中他七八分的心思，要是就這看不清神情的情況，就更不敢随便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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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謹言順從地在他對面坐下，目光坦然地對上他的，接過他遞來的茶杯的時候也半點沒有遲疑，還十分得體地一手扶杯沿，一手扶杯底，禮節做得細緻入微。

可就是不開口。

宇文曜自打出生就秉持着隻把心眼放在對手身上的原則，他雖然自己也覺得今天當着全部朝臣的面出其不意試探的做法實在有些不可取，可都是大老爺們的，眼前這人這幅要跟自己打肚皮官司的模樣，實在讓他恨不得拿溫謹言的骨頭磨牙。

可在确定這人是敵非友之前這想法是不會實現的，所以眼下他隻能咬了咬自己的後槽牙，轉守為攻：“溫卿怎麼不問朕今天在殿上所作決策的用意？”

溫謹言眸中有精光閃過，臉上卻微微露出點疑惑：“微臣方才見皇上和陸公公的神色，似是原本就在候着微臣，便知皇上有心要告知微臣一些事，如果皇上今日所作決定的用意是微臣能知道，皇上自然會說，微臣又何須多此一問呢？”

好個以退為進。

宇文曜懶得再費心思跟他迂回，今天殿上這一番試探，他也基本能确定所謂的東郊赈災的實情可能和那茶樓老漢說的内容八九不離十，他姑且就認定溫謹言是真的心懷百姓，且不是好大喜功的人。

至少不是個壞人。

那就由自己退一步，當做朝會時候的補償吧。

宇文曜想了想，緩緩開口：“東郊之事，朕确實隻是聽說，此前并不知道溫卿牽涉其中，想必那位傳聞中的義士，便是溫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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