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你還有些孝心。”朱常洵這才重新露出笑容:“你在福建做的那些事情我也聽說過了,沒有給福王我丢臉。殺紅夷、斬海盜,好得很,不枉我一番栽培之心。倒也沒有想到你一個讀書人居然如此武勇。”你栽培?你什麼時候栽培過我了?丁雲毅心裡一點底也都沒有。這時就聽朱常洵忽然問道:“我讓你幫我看着鄭芝龍,這人現在怎麼樣了?”隻這一句話,丁雲毅恍然大悟,困擾自己已久的大半個疑團順利解開。想來自己的那個前身,被調到福建前,必然臨行時候接受了朱常洵的密令,監視住鄭芝龍。所以陳公公那天在澎湖臨行前會對自己說那些話了,朱常洵也會責怪自己為什麼不來彙報鄭芝龍的情況。隻是朱常洵為什麼會選擇自己監視鄭芝龍,那就真的不得而知了,自己隻要一問立刻便會露出破綻。丁雲毅心思轉動極快,略一思索,決定賭上一把:“福王,鄭芝龍在福建雖然在料羅灣立下大功,也剿滅了許多昔日他當海盜時候的結拜兄弟,但卻與紅夷來往密切,多有勾連,台灣便成了鄭芝龍和紅夷的天下,朝廷的力量根本無法插進去。至于其它方面,丁雲毅的官實在太小,也就無從得知了。”這一骰子擲下去,恐怕開大的可能性多,但一旦開了個小的,隻怕會有一場災禍。說完了這些後,丁雲毅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朱常洵沉默良久,鼻子裡又哼了一聲:“鄭芝龍海盜出身,其心險毒,若不是朝廷正當用人之機,他焉有今日地位?”丁雲毅知道自己賭赢了。朱常洵雖然荒淫,但卻是一心維護朱明江山的,他根本就不信任海盜出身的鄭芝龍。朱常洵語氣裡滿是不屑:“他現在身為大明參将,卻居然和紅夷勾結,其心可誅,其人可殺。隻是現在朝廷還用得着他,暫時留他一條狗命。項文,你身家清白,你的老子丁遠肇那是大有清廉之名,我也深為欽佩,因此聽說你要去福建從軍,一隻鼎、兩隻鹿朱常洵贊了幾句,忽然面色一沉:“丁項文,鄭芝龍這樣的海賊,殺一個少一個,若是他規規矩矩本本分分的為朝廷效力那便也罷了,可若有個三心二意,你替本王把他的首級取來。”“是!”丁雲毅嘴上應了,心裡卻大是不以為然。拿鄭芝龍的首級?自己憑什麼拿鄭芝龍的首級?大半個福建都是他的勢力,他不拿自己腦袋已經謝天謝地的了。朱聿鍵微微笑道:“福王總是那麼的憂心國家,恨不得鏟除所有佞臣。隻是那鄭芝龍萬一是真心悔過,報效國家呢?”“不可能。”朱常洵斷然道:“本王别的本事沒有,看人那是不會錯的。項文,你在福建呆的時間長,你說呢?”丁雲毅略想了下:“鄭芝龍這人素來有雄心壯志,久著野心,其後必然禍亂我大明。”這斷然評論,讓朱常洵和朱聿鍵也吃了一驚,他們雖然也同樣知道鄭芝龍不是什麼善類,但卻也不敢在現在就下這樣的斷論。朱聿鍵順口開了句玩笑:“難道項文還會看相嗎?”你将來就得死在他的手裡。丁雲毅心裡嘀咕了聲,可又不能明着說出來:“略懂一二。”“哦?”朱常洵一下來了興趣:“你居然還會看相?你看唐王面相如何那?”這還用看?丁雲毅也不謙虛兩句:“雲毅觀唐王面相,是富貴險中求的相。将來必有大富大貴,但伴随而來的亦是無窮危險。”朱聿鍵漸漸收起笑容,他本是開玩笑的問句,但沒有想到丁雲毅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又想到丁雲毅從來不打诳語,想來是有所指,當着朱常洵的面也不好多問,按捺在了心中。朱常洵卻大起興趣:“那你看本王面相如何?”他這是故意出了個難題給丁雲毅。福王福甲天下,權傾大明,他這樣的人還用算什麼命?丁雲毅早知這人結局,也不能夠明說,含糊地道:“雲毅給福王六個字,‘一隻鼎,兩隻鹿’,福王,天機不可洩露,還請福王千萬不要追問這六字意思。”原來,次後李自成率軍攻陷洛陽。福王與女眷躲入郊外僻靜的迎恩寺,仍想活命。可别人逃得了,福王沒有這福份,他體重三百六十多斤,走路都困難。很快,他就被流寇尋迹逮捕,押回城内。半路,正遇被執的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呂尚書激勵道:“名義甚重,王爺切毋自辱!”言畢,呂尚書罵賊不屈,英勇就死。福王卻絕不願自殺殉國,見了李自成,立刻哀乞饒命。李自成看見堂下跪着哭喊饒命的三百斤肥王爺,靈機一動,讓手下人把福王綁上,剝光洗淨,又從後園弄出兩頭鹿宰了,與福王同在一口巨鍋裡共煮,在洛陽西關周公廟舉行宴會,與部下同食,名曰“福祿宴”。丁雲毅是這意思,隻是不敢明說,朱常洵卻想歪了。在朱常洵的想法裡,“鼎”是問鼎的意思,“鹿”住逐鹿的意思,二者都有當皇帝的含義在内。他本來有機會當皇帝的,隻不過因為群臣反對這才來到洛陽當了福王。崇祯對他恭敬有加,他不想,也沒有這個能力搶崇祯的天下,但誰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眼下中原、邊關不定,崇祯日夜操勞,聽說甚至好幾天都不睡,身子骨早晚得垮,莫非丁雲毅是在指自己将來還有機會能夠當上皇帝?一隻鼎,指的是問鼎天下,兩隻鹿,或者便是說的自己和崇祯吧。想到這,朱常洵大喜過望,哈哈大笑:“好啊,好啊,本王記下你的話了,本王看你的話什麼時候才會靈驗。來人,賞!”他也不說賞多少,不一會幾隻大金元寶便給送了上來。粗算一算總有千兩銀子上下。洛陽城破之後,李自成手下搬運福王府中金銀财寶以及糧食,數千人人拉車載,數日不絕,皆運空而去。福王朱常洵的财産,成了李自成的軍隊在此之後幾年的軍費的來源。這幾隻大金元寶,對于福王朱常洵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丁雲毅卻出人意料地道:“雲毅不敢收,請福王給了看門的家丁吧。”“哦,這是為何?”朱常洵大是奇怪。丁雲毅微笑着把家丁問自己要銀子的前後經過說了一遍:“這幾隻金元寶給了那三個家丁,雲毅将來再來看福王也便容易些了,隻當雲毅提早給了。”“好一群狗東西。”朱常洵放聲大笑:“你且回去澎湖,那幾個狗東西,自有王府家法在那等着他們。下次你再來王府,本王讓他們跪着接你。”“多謝福王。”丁雲毅笑道。“我送送你。”朱聿鍵站起身來說道。當兩人走出去後,朱聿鍵忽然問道:“項文,這次多虧了福王一力幫我說好話,我才能在唐王位上戴罪立功。我路經洛陽,在福王這裡盤恒了幾日,不日也要去鳳陽了,左右不過是個富貴的囚徒。你方才說的富貴險中求是什麼意思?莫非說的是我在鳳陽嗎?”“唐王。”丁雲毅輕輕歎息一聲:“将來你會明白的,請恕雲毅不能明說。”朱聿鍵也不強求:“我知道了。澎湖要緊,項文,我大明海疆的第一道防線就拜托給你了,萬事千萬小心那。”“多謝唐王。”丁雲毅抿了下嘴:“唐王在鳳陽也一切小心,将來雲毅早晚還有和唐王相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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