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大壩上人頭攢動,大半都是十二三歲以下的孩子,十四歲以上的孩子,算是半個大人了,得去山上割麥子。徐寶帶着強子幾個往大壩上走,遠遠瞧見場地邊上站了一排排不到五歲的小娃娃,男娃兒女娃兒都有,全都脫了鞋子,在一旁追逐打鬧。而在中間部位的場地上,五歲以上的孩子們正拿着高粱杆兒做的掃帚,往外清掃沙石,一股股的灰土被掃起來,别提多嗆人了。瞧見他們五人走過來,場子正中間,一個穿了很多補丁,衣服又破又舊的一個十歲男娃兒愣了愣,緊接着停下手裡的活兒,跟左右幾個孩子說了些什麼。那幾個孩子就露出一抹壞笑,就着手裡的掃帚,改變清掃的方向,一陣灰土沙石,呼呼呼使勁兒的朝徐寶他們這邊掃過來,強子幾個立馬吃了一大口灰土,呸呸的趕緊捂住臉。“徐二狗!你找死!”剛子是個爆脾氣,二話不說就沖過去一把推到那個穿破舊衣裳的男孩兒,騎在他身上,捏起小拳頭照着他的臉比劃了幾下:“多少天兒沒收拾你了,皮子癢癢了是不是?!敢往我身上掃灰土,欠揍!”徐二狗是隔壁老徐家,徐燕二叔的大兒子,年紀和剛子一樣,都是十歲,又同在一個學校一個班,因着上輩人的恩怨,兩人打小不對付,經常打成一堆,周遭人都習慣了。不過徐二狗會來事兒,總會用戰鬥階級思想,劃分貧富界限,拉取屬于自己貧困階級的小‘同志’,對付富戶階級的剛子。剛子有強子、墩子兩個堂兄弟幫忙,又從小和徐二狗打架打慣了,練了一個好身手,壓根兒不屑耍那些小孩子家家的手段。仗着自己比徐二狗壯實,經常一個人就能收拾徐二狗他們好幾人。這會兒眼見‘同志’被人欺負,二狗的粉絲一擁而上,卻被強子和墩子攔着。領頭有個戴着紅領巾做汗巾用的小姑娘,義憤填膺的指着他們道:“強子同學、墩子同學!作為時刻準備着,為gong産dang主義事業而奮鬥的少先隊員們,我們該團結友愛,和諧發展,共同為國家添磚蓋瓦!你們怎麼能打架呢?打架是不對地!”強子嗤笑一聲,沒說話,目光滿是嘲諷,無聲勝有聲。倒是聰明絕頂,最近嘴像喝了百草枯,毒的一批的墩子,懶洋洋的開啟嘲諷模式:“我剛子哥就打人咋滴,你不服氣啊?要不你告訴家長去,讓他們過來打我哥,我二叔二嬸兒加我爺奶,還有我們全家又跟他們一起打。這樣你就滿意了?”沒等那姑娘回答,他畫風一變,鼻子裡哼了一聲道:“牛二妞兒,腦子是個好東西,希望你能有。你若真這麼做了,你就是挑撥離間,搞分裂!到時候公社蔡書記他們過來,我頭一個就舉報你,讓他們把你關進牛棚裡,天天吃草,我看你還能活幾年!”這話或許有誇大的成分,可那時代的批dou兩字,等于被公安局同志抓住,即便沒犯什麼事兒,也像是用刀一樣刻了烙印,光聽着就讓人心頭發憷。而解放初期,那些有錢的地主,沒少被送進牛棚子裡關着,不是在裡面染病去世,就是受到虐待,經常沒吃沒喝關上好幾年,放出來時一把皮包骨,活不上兩年就去了。牛二妞就算明白墩子瞎咧咧,到底隻是個孩子,當即吓得臉色慘白,不敢再說一句話。她都算膽大的了,其他孩子膽子也大不到哪裡去。有不死心的孩子想去幫徐二狗的忙,剛踏出一隻腳,就被攔住他們的強子,學着孫悟空生氣的樣子,龇牙咧嘴的‘嗤’了一下,表情要多兇就有多兇,那孩子吓得脖子一縮,不敢再有動作。整個場子一時之間,隻剩下徐二狗和剛子對打的叫罵痛呼聲。話不多說的玲子,一直站在剛子一米開外的地方,水汪汪的眼睛一直緊盯他倆的動靜,瞅着機會就小跑過去,啪叽往徐二狗臉上甩一巴掌,或者伸腿使個絆兒後,又快速的跑回強子身後躲着,等看見剛子似乎要吃虧,又邁着小碎步過去陰人。等到老徐家大人趕過來時,徐二狗已經被打成豬臉,剛子除了臉上有幾道劃傷,其他地方倒沒有任何傷痕。老徐家來的人是徐老婆子,瞧見自家重孫子被打成豬樣,氣的老臉通紅,不分清紅皂白就輪着胳膊要過去打剛子。徐寶擋在剛子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徐婆婆,你這是幹啥?小孩子家家的打打鬧鬧,你一個老婆婆摻和進去可不大好。你打了剛子,我作為他的姑姑,少不了要替他出頭。到時候把您打了,你一個撒潑打滾,訛上咱家,要我爹娘給您養老送終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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