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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将他哄出書房，蕭瀾在吃完飯後，又硬是拉着人去城外走了一圈，直到月上梢頭星輝遍野，方才牽着手回了家中。陶玉兒替兩人換了新的熏香，要多安神就有多安神，老闆吹得天花亂墜，聽起來比迷藥還好使。蕭瀾将香爐放回去，哭笑不得道：&ldo;看來娘親還真當我是縱欲過度了。&rdo;陸追勾勾手指：&ldo;過來。&rdo;蕭瀾上床擁着他：&ldo;不如辜負一下這蒙汗藥？&rdo;&ldo;不做。&rdo;陸追扯住他的頭發，&ldo;說正事。&rdo;&ldo;逗你的。&rdo;蕭瀾笑，&ldo;要說什麼故事給我聽？&rdo;&ldo;那些書裡記載的曆史。&rdo;陸追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床帳外燭火輕晃，熏香不單能催人入眠，也能讓不想睡的人心緒甯靜，陸追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春日裡流過山間的泉水，又像是一支靈巧的筆，隻用寥寥數語，就在蕭瀾腦中描繪出那千百年前的繁華樂土。最後一任君王的荒誕，最終招緻了群雄并起，全國動亂，戰争毀滅了一切，不單令百姓流離失所，也讓許多凝聚着前人心血的思想、發明與史料，都悉數焚毀在了滔天大火中。再往後，根據史書記載，新上位的君主為了穩固江湖，采取了更加黑暗瘋狂的壓制手段，朝野内外人人自危，思想趨于雷同僵化，這片土地自此也就被徹底籠罩在了沉沉陰霾中，滿目瘡痍，文明倒退，直到百餘年後才逐漸緩過氣來‐‐可缺失了前人的寶貴經驗，即便最賢明的君主，也未能再重現那恢弘萬千的鼎盛時代。沒有什麼比戰争更為可怖，因為那不單是一人的生死，甚至不單是一個國家的存亡。&ldo;沒有人會喜歡戰争。&rdo;蕭瀾拍拍他的後背。&ldo;可也必須有人去沖鋒陷陣。&rdo;陸追趴在他胸口，&ldo;就像這回西北之戰，即便沒有耶律星，也還是一樣會有别人。&rdo;那是人與生俱來的貪婪，有人選擇壓抑，也有人選擇追随它前行。戰争會一直存在，哪怕是最在和平的年代。&ldo;我知道。&rdo;蕭瀾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嘴角一彎，&ldo;每一個楚軍将士都知道。&rdo;陸追與他對視片刻，突然拉下床帳就親吻過去。蕭瀾笑着一躲：&ldo;這般毫無征兆？&rdo;&ldo;嗯。&rdo;陸追解開衣扣，&ldo;突然就色欲熏心，你配合一下。&rdo;蕭瀾學他一撇嘴：&ldo;累了，不配合，而且你早上才說了，三天後。&rdo;陸追裹着裡衣道：&ldo;那我就霸王硬上弓。&rdo;蕭瀾欣慰：&ldo;求之不得。&rdo;陸追：&ldo;……&rdo;你這看着還挺高興。話既是說出口，想反悔自然是不行的，于是這夜，蕭大公子一直便舒舒服服靠坐在床上，看懷中人鬓發微濕，起伏間亦香豔妩媚，如此一番浪蕩雲雨，翌日自是安穩好眠，直到中午還未醒。陶夫人心口發悶，很想去徒手拆了那家香料鋪子。-冬雪王城能能能！在陸追将那些書冊畫卷全部謄抄臨摹完後，時節也恰好剛過立秋，衆人便重新購置馬車收拾行李，一路北上前往王城。雖已過了炎夏，可秋陽依舊灼灼似火，走在官道上被暴曬的滋味不好受，再加上南海戰事尚未平歇，皇上反正也不在宮裡，因此一行人倒是不着急趕路，一路走走停停遊山玩水，直到隆冬降雪，方才終于抵達王城。大當家與二當家都不在，可也沒耽誤山海居賓客盈門的好生意。小二忙得腳不沾地，剛将這一桌的菜上齊，餘光便看到又有一群客人上了樓，趕忙滿臉堆笑迎上去：&ldo;幾位‐‐&rdo;一句客套話還沒說完，他卻又愣在原地，揉揉眼睛再一看，面前這笑吟吟的白衣男子，不正是這山海居的二當家？&ldo;怎麼，不認得我了？&rdo;陸追将白色大氅脫下來，笑道，&ldo;去，弄些酒菜來。&rdo;小二喜極而泣，一邊連聲答應，一邊将衆人迎到雅間内。幾片細雪飄進窗棂，陸追捧着熱茶啜飲一口，感慨道：&ldo;一轉眼都三四年沒回來過了，時間過得可真快。&rdo;陶玉兒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也有些感慨，暗想這一别三四年，先前那米油行怕是早就變成了落滿灰塵的廢墟。隻有嶽大刀無憂無慮，脆生生問蕭瀾，那處新買的宅子在何處。&ldo;金玉坊飲馬胡同，在哪裡？&rdo;蕭瀾問陸追，&ldo;離這裡應當不遠吧？&rdo;&ldo;不是不遠，是近得很。&rdo;陸追笑笑，&ldo;喏，看到那處寶塔了嗎？後頭就是飲馬胡同，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挑得不錯。&rdo;&ldo;王城可真熱鬧。&rdo;嶽大刀趴在窗口，&ldo;怪不得那些四面八方的商人，都喜歡往這裡跑。&rdo;&ldo;吃過飯後，讓阿六帶你出去逛一逛吧。&rdo;陸追笑道，&ldo;往西還有一處集市，那裡更熱鬧。&rdo;幾人說話間，小二已經上齊了菜，依舊都是陸追愛吃的口味，當中一隻油汪汪的大蹄髈，說是溫大人在臨走前特意叮囑的，若是二當家回來了，頭一頓飯一定要吃這八寶醬蹄髈，不吃不行。&ldo;有什麼講究？&rdo;陸追問。小二笑着擺手：&ldo;沒講究，這是大人研究出來的新菜，朝中大人與江湖裡的朋友都吃過了，就隻剩下二當家一個人還沒嘗。&rdo;說完又壓低聲音，&ldo;皇上吃了都說好。&rdo;陸追夾了一筷子：&ldo;想起來了，這是當年我與大人一起翻殘破古書，看到裡頭有記紅玉蹄髈的醬法，就一起研究了三天，隻是菜譜還沒寫成，我就南下去了洄霜城。&rdo;或者說，是被某人綁架去了洄霜城。蕭大公子淡定道：&ldo;挺好吃。&rdo;陸追在桌下踢他一腳，眼底帶笑。一頓飯吃完，身上也暖和了起來。從山海居到飲馬胡同，也不用騎馬，走路穿過兩條小巷便是，蕭瀾新買的宅子不臨街，門口也不氣派，隻有三四級青石闆的台階通向一扇朱紅木門，青色屋檐上落滿積雪，在暖融冬陽的照射下正化成水，一滴一滴濺落在地。的确如陸追先前所說，是個隐匿在王都繁華喧鬧中的清靜之地。&ldo;來。&rdo;蕭瀾牽着他的手，踏過石闆進了小院，木門&ldo;吱呀&rdo;聲打碎寂靜，一陣暗香迎面襲來，是牆角一株寒梅，正獨自開出滿樹紅花。&ldo;喜歡嗎？&rdo;蕭瀾問。陸追點頭，他先前隻知飲馬胡同裡挺安靜，卻不知原來還有這處别有洞天的幽深宅院。新雇的老管家笑着接過行李，又帶着其餘人去了客院，隻留下蕭瀾與陸追二人，手拉手穿過花園，一道回了卧房。&ldo;從今天開始，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rdo;蕭瀾抱着他放在桌上，&ldo;這兩天看看還缺些什麼，正好和年貨一起置辦。&rdo;陸追雙手捧住他的臉頰，想要說話，卻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心裡實在有太多太複雜的感情湧出，在江湖中愁雲慘霧漂泊半生，此番終于得以撥雲見日，再也不會有分離、追殺與病痛，在飛柳城有家，在陽枝城有家，在王城也有家，夏有繁花冬有白雪，他想不出自己還缺些什麼，似乎一切都變成了最完滿的圓，餘生也隻剩快活無憂。&ldo;哭什麼？&rdo;蕭瀾微微皺眉，拇指蹭過他泛紅的眼眶。陸追道：&ldo;高興。&rdo;蕭瀾伸手将他攬入懷中，在發間溫柔落下一個親吻。晚些時候，王城的百姓們聽說陸公子回來了，也帶着臘肉點心與雞蛋前來串門，媒婆更是争先恐後坐着轎子往金玉坊跑，生怕晚了肥肉會被别人搶走，可誰知卻都撲了個空。阿六笑容滿面态度良好，揣着袖子站在門口接客，找我爹？我爹和我娘出去逛了，要三更半夜才會回來，來來來大家進屋喝茶啊，喝茶，别客氣。媒婆險些背過氣，出去遊曆三四年，回來這就有媳婦了？也不知是哪個江湖裡的狐狸精。西邊集市裡，蕭大公子正牽着陸追的手，一個一個小攤挨個仔仔細細逛過去，即便寒風料峭，也依舊悠閑惬意。一個月後年關臨近，南面也有好消息傳來，楚項叛軍已被悉數剿滅，楚軍大獲全勝，南國邊境亦重獲安穩，于是原本就熱鬧萬分的王城，更是因此多了幾分喜慶，百姓紛紛湧上街頭載歌載舞，連樹上都纏滿了各色錦帛，宛若春日百花盛開。除夕當夜，一家人圍坐在火爐旁守歲，八盤涼菜配好酒，火鍋裡還咕嘟咕嘟煮着羊肉，陸無名微醺獨酌，另一邊，是陶玉兒與陸追在說着家常包餃子，阿六拉着嶽大刀在門前點爆竹，噼裡啪啦紅雪紛紛，讓整座小院都染滿祥和之氣。大年初八，陸追起了個大早，獨自進了皇宮‐‐這也是楚淵給他的特權，可以自由出入藏書樓，想待多久都成。蕭瀾原本想一道過去，卻被嚴詞拒絕，明玉公子揣着手瞥他一眼，道：&ldo;你又不愛看書。&rdo;&ldo;可我愛看你啊。&rdo;蕭瀾從身後抱住他，&ldo;你看書，我看你，兩不打擾。&rdo;那就更不成了，陸追将他一巴掌拍開，自己整整衣裳上了轎子。被你這兩道目光直勾勾盯着，書一定是看不下去的，說不定還要做些别的事情，那可是在皇宮，若是哪位老大人恰好進來撞到，估摸會受驚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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