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雨停了。太陽出來,明晃晃地照着窗外的樹葉。水上燈越發想要知道陳仁厚的行蹤。便叫了黃包車,一氣坐到深巷裡的水家。水上燈正欲上前敲門,門卻打開。出來的是李翠和菊媽。菊媽吃了一驚,說你你你……?水上燈沒理她,直面李翠說,我是來找陳仁厚的。請問翠姨,知不知道他在哪裡?李翠說,表少爺已經好久沒回來了。現在在哪裡,這個可能得問大少爺。菊媽,你帶她進去找大少爺。今天我不陪你了,水上燈小姐,我們要趕着去蓮溪寺。菊媽領着水上燈進院,一路走一路低聲道,水滴,你最好還是少來這裡。水上燈說,用你管?菊媽被嗆得沒話說。水文正在書房,見菊媽領來水上燈,幾乎是吃了一大驚,然後便興奮不已,以極大的激動喊着下人送茶倒水。以緻睡得剛起床的劉金榮踢踏着鞋過來看看出了什麼事。劉金榮看到水上燈,臉色一垮,說你一大早來我家做什麼?水上燈說,放心吧,不是來找你。劉金榮說,水文,腦子清楚點,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要被這些女妖精勾引。水文說,媽,你想到哪去了?說罷将劉金榮推出門。水上燈說,我說一句話就走。請你告訴我,陳仁厚到哪裡去了?水文笑了笑,笑中帶着幾絲詭谲。水文說,你知道仁厚在做什麼事嗎?他是抗日小組的人,正在執行暗殺漢奸的行動。因為前不久一連串的暗殺事件,日本人最近搜查得緊,我想他已經離開漢口上前線打日本人了。水上燈說,不會吧?如果他走,一定會告訴我一聲的。水文奇怪道,他做的是秘密工作,怎麼會去跟你說呢?說了組織會處理他。你不是見到過他們的組織處理紅喜人的嗎?何況你那裡還有張晉生,仁厚怎麼敢冒這個險?水上燈一時被頂住,幾乎說不出話來。水文說,像仁厚這樣的人,性命都不屬于自己。他們不可能有自己的生活。他們那幫人,都是提着腦袋過日子,今天在這裡,明天在那裡,一切都聽組織安排。家庭、親人對于他們,都是拖累。水文的話說得意味深長。回去的路上,水上燈想,恐怕是了。自己可能正是那個拖累,所以他才會坦然地把我交給張晉生。既然如此,他走他來又何必要跟我說呢?想罷,心下便有着化解不開的怅然。二去蓮溪寺燒香也是李翠一時起念。一天,陳一大說要請幾個要客,讓李翠以夫人名義去作陪。李翠拗不過,就去了。結果請的是幾個日本人。李翠心裡便十分不爽,次日一早叫了菊媽一起,說要去蓮溪寺燒香。一則去去穢氣,二則到菩薩面前認個罪。告訴菩薩她不知道是跟日本人吃飯。一大清早,山子叫了馬車,三個便一起過了江。蓮溪寺在武昌蟠龍山,寺内隻有尼姑。每次走進蓮溪寺,隻需聞得裡面的氣息、聽到裡面的木魚,李翠便覺心内已然靜下許多,這次也不例外。老尼說,心裡曉得就好。心裡曉得對面坐的不是人,那裡就沒有人。李翠頓然開朗。李翠和菊媽走出門,正欲上馬車,突然不知從何處竄出三個日本人。日本人顯見得是有些醉了,叫着花姑娘逼近了李翠。菊媽大叫着,山子還不救姨娘,說着便撲向日本人。山子拉了李翠一把上了車,菊媽叫道,還不快跑。馬車夫這才醒了般,駕着馬車一頓死跑。一直跑到曬湖邊,見車後無人跟來,方停了下來。李翠已經癱軟在車上,直到馬車停下,才曉得哭。山子說,怎麼辦,要不要等菊媽?李翠哭道,要等。一定要等。馬車夫說,那是日本人呀。再等的話,到碼頭天就黑了,兩位今天怕會回不去。老婆在家病着,我得趕回去給她抓藥。要不我先放下兩位,你們另外叫車。山子便說,姨娘,真要是放下我們,這地方我們怕也難得找到車。還是先到碼頭吧?李翠亦無奈,隻好點點頭。到碼頭時,天已微黑,最後一班渡船行将過江。山子架着已經哭得脫力的李翠,上了船。這一夜,李翠噩夢連連,不時連哭帶嚎。驚得一家人無法入眠。第二天水文便讓山子叫來陳一大,讓陳一大把李翠接到他的住所。陳一大有小汽車,山子便和他一起乘輪渡抵武昌,一下船便見碼頭旁邊一間屋子的牆根下圍了一堆人。一個黃包車夫在跟旁人說,這個女人昨晚上就躺在這裡,已經哭了一整夜。真可憐呀。山子忙撥開人群過去看,卻見趴在地上哭泣的人是菊媽。她衣衫褴褛,渾身血迹斑斑,頭臉都腫着。若不是特别熟悉,山子根本就認不出人來。山子不由大叫一聲:菊媽!陳一大聞之亦趕緊上前。見菊媽已經奄奄一息的樣子,知道這個女人一定慘遭淩辱。他脫下所穿長衫,替她遮蓋。嘴裡說,恐怕要趕緊送醫院。菊媽一字一句道,送我回家。漢口這邊的碼頭,陳一大的汽車已走,山子叫了馬車回家。山子便問菊媽有沒有被日本人抓住。菊媽哭道,三個日本人呀。都喝了酒,拖到路邊革堆裡就輪着來呀,還有行人在路上走,他們也不管。這叫我怎麼活下去。我男人死後,我替他守寡一輩子。卻讓這種畜生糟蹋我。我怎麼還有臉活呢?山子從少年時代就在水家,得過不少菊媽的照料,眼下見她如此悲傷,便落淚。山子說,菊媽,你别這麼想,能逃出命來就是運氣。菊媽說,我甯願他們把我殺了。想到痛處,便又放聲哭泣,哭得暈過去。山子把菊媽背進院。家裡女傭已辭得隻剩下廚房的一個老媽子。山子便叫了老媽子過來為菊媽洗身換衣。李翠聞訊忙過來,抱着菊媽便是一場大哭。劉金榮也趕了來,也痛罵日本人。但看到廚房老媽子端水來要為菊媽洗身,臉一垮,便說,這是你幹的事嗎?弄髒了手,你怎麼做飯。李翠忙說,我來洗。劉金榮說,你不打算打理茶園了嗎?你若沾了穢氣,難道想帶到茶園去?那可是我水家祖傳的家業。李翠也一下子呆愣住。劉金榮走到菊媽跟前,用手絹捂着嘴說,菊媽你不要怪我心狠,你一身穢氣,我水家沒這個膽留下你。李翠吓得魂飛魄散,她立即向劉金榮一跪,說太太,菊媽是為了救我,才被日本人害的。請你放過她吧,菊媽在水家做了一輩子,你叫她往哪裡去呢?劉金榮說,我可管不着。我隻能管我水家宅院安甯沒事。萬一鄰居知道,個個指點我們脊背,我們家還受不起。正在五福茶園打理的水文,聽到李翠趕過來的求請,又獲知他母親的态度,便說這事得聽他母親的。茶園的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家裡的确不能再有意外。菊媽這樣,雖然讓人同情,但他也沒有辦法。水文說,水家畢竟不是慈善的地方。辭退一個傭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多給她一點錢吧。說着,從櫃台上拿了一疊錢,交給李翠。李翠無功而返,再見菊媽,除了哭,便無話說。菊媽心裡痛徹,堅決地讓山子把她扶出門外。山子眼圈通紅,嘴唇抖了半天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來。李翠代菊媽把她的衣物清了一清,把錢悄悄塞進去。過來一個黃包車,菊媽說我不曉得哪裡可以住。黃包車夫說,前面小河邊有個車馬店,日本人來後,人都跑了,現在空着。就幾個讨飯的小孩晚上在那裡過夜。要不先去那裡?黃包車一路小跑,一會兒就見到了小河。拐了幾個彎,房屋漸少,菜園漸多。已是城區和郊區的交界處,于是看到了空在那裡的車馬店。車馬店裡一個大鋪空着,滿是灰土,山子拍了幾下,讓菊媽躺了上去。菊媽艱難道,山子,你去替我把水上燈找來。山子說,她怎麼肯來?菊媽說,她是我表弟養大的。你跟她說我有重要事告訴她,她一定會來。山子說,可是我不曉得怎麼找到她。菊媽說,去問陳一大。山子。我不見到她,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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