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江亭與水上燈一起去到餘天嘯寓所,懇切邀請餘天嘯幫忙。餘天嘯哈哈大笑着恭賀,然後滿口答應。且說,玫瑰紅是我幹女兒的姨,照說我是娘家的人。我去提親,說法好像不順。不過這個親我還是提定了。說得大家都笑。當天下午,餘天嘯便登了玫瑰紅的門。玫瑰紅正請了李翠過來商量怎麼辦嫁妝。外衣内衣在哪家店子訂做,鞋子需幾色幾雙,金銀首飾是去上海還是香港買更好,諸如此類。水文的太太是大家閨秀,嫁到水家時,十分風光。李翠說,光是衣箱就好幾個,一套套全都有講究。玫瑰紅說她也得這樣風光地出嫁才是,否則這輩子就算白活。餘天嘯的突然到來,令玫瑰紅和李翠都驚喜萬分。李翠自然也聞知餘天嘯的大名,隻是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接觸過。她幫着玫瑰紅為餘天嘯倒茶,緊張得手發抖,茶水都倒在了杯外。玫瑰紅笑道,餘老闆名頭太大,瞧我李翠姐,正經的茶園老闆娘,居然倒水失了手。餘老闆便也笑,說我以為我長得太醜,吓着了你們。餘天嘯明說了他是替萬江亭來做媒的,聘禮也帶來了,這是萬家祖傳的一對玉镯。玫瑰紅喜滋滋的,立即将玉镯戴在了手腕上,然後說,這位翠姐算是我娘家人,她若點頭,我就同意。李翠笑道,我若不點頭,我今天還能活着出這個門?你們兩個好了這麼久,自家心裡早已許給了萬老闆,天下人都曉得,現在卻還要拿着架子說話。我要是萬老闆,偏不下聘,你又怎麼辦?玫瑰紅亦笑,說我料定他也不敢。隻是沒想到他竟挪動了餘老闆大駕,讓我玫瑰紅臉上實在有光。餘天嘯笑道,我給你們兩大名角當媒,臉上也有光呀。你這算是答應了?我得給江亭回話去。他晚上非請我喝酒不可。玫瑰紅又笑,這個江亭想不到也滑頭。他扯了餘老闆這大面子過來,我就算不想嫁他也得嫁了。餘天嘯大笑起來,說這麼說來,我若亂點鴛鴦譜,也是點得的了?說笑間,這事便敲了個定。不知《羅賓漢》報記者如何聞知這事,将這個過程在報紙上一一寫出。一夜間,漢口人茶餘飯後都拿了這事說笑。戲迷們更是談得上勁,說是才子佳人但凡吃飯穿衣出門逛街,凡人們也都當戲來看,莫說結婚,更是大戲了。萬江亭一高興,隔了幾天,果然便請餘天嘯去老大興園喝酒。老大興園的紅燒鲴魚在漢口最是有名。其魚塊澤潤晶亮,鹵汁如膠似絨。入嘴則魚骨自分,細嚼必滑爽肥嫩。老闆為吸引雅客,特在門口貼了蘇東坡吃鲴魚戲作的詩。詩說:“粉紅石首仍無骨,雪白河豚不藥人。寄語天公與河伯,何妨乞與水清鱗。”漢口人若招待雅客,便都會來老大興園一品鲴魚。雅客們進門則必讀蘇子此詩。水上燈告訴萬江亭,說幹爹最喜歡吃這裡的紅燒鲴魚。萬江亭便說,好,就去老大興園。尚未飲酒,萬江亭便有醉意。餘天嘯便笑,戲文裡常唱,酒不醉人人自醉。萬老闆,這回我是真的見到活的了。萬江亭亦笑,說餘老闆如此給我大面,我是太高興了。今日喝的隻是媒人酒。等定下日子,再另請大婚的酒。倘若婚後生子,還要拜餘老闆當孩子幹爹。餘天嘯邊喝酒邊答說,看來我這個媒人往後事情還多着哩。說不定哪天就成了你兒子的師傅。萬江亭搖搖頭說,将來有了孩子,一定不讓他們學唱戲。戲子的生活,萬家由我一個人來過就夠了。餘天嘯便歎口氣,大大地喝了幾口酒,然後方說,唉唉,今天高興,這些話就别說了。你有自己所愛的玫瑰紅,這一生也足矣。萬江亭說,是呀。要說起來,在諸多伶人中,我也算是有福之人。這晚上,兩個人喝得十分酣暢。出門時,便都有幾分醉意。餘天嘯出了老大興園便乘了自己的黃包車。餘天嘯長年雇着兩個黃包車師傅,平素随時跟着他。一輛為他專坐,另一輛原是家眷出門所乘,倘餘天嘯有朋友相聚,便專門用它來代為接送朋友。餘天嘯的豪爽在漢口有名,所以當餘天嘯請萬江亭乘他的黃包車回家時,萬江亭也沒有推辭。料想不到的是,餘天嘯回家不足—個鐘點,拉送萬江亭的車夫驚慌失措地跑來禀告。說是他們的車行至江邊幾近萬江亭寓所時,路邊突然沖上幾個人,攔車拉下萬江亭,二話不說,舉刀便砍。車夫說時,渾身顫抖。餘天嘯大驚,一點酒意全被吓醒。他忙問,萬老闆如何了?車夫說,身上被砍了好幾刀。虧了有路人過來,幫忙一起送到天主堂醫院。餘天嘯急道,你趕緊說呀,萬老闆到底怎麼樣了?車夫說,還在醫院搶救。他身上挨了好些刀,最狠的一刀在頸子上,渾身上下都在流血。餘天嘯細看車夫,果然也是滿身血迹斑斑。餘天嘯說,到警署報了案沒有?車夫說,醫院說他們來報。我趕回來給先生報個信。餘天嘯說,快快快,拉我去醫院。車夫來時,水上燈正在為餘天嘯倒醒酒茶。她完完整整聽到了這番對話,急得牙齒打顫。此刻她說,幹爹,我也去。萬老闆他是我的姨夫。餘天嘯一聽,說跟着我。萬老闆無父無母,你就留在那裡照顧萬老闆。說罷,他又喚了另一輛車,讓去玫瑰紅寓所接玫瑰紅。餘天嘯趕去天主堂醫院時,萬江亭已經清醒。性命危險暫時無有,但傷勢确也不輕。警察署已有人第一時間趕到。再三詢問,萬江亭卻怎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全然不知誰會與自己有如此仇恨。甚至猜測,他們是否殺錯了人?玫瑰紅張皇而來,似乎業已睡覺,衣服都沒穿齊整。見到萬江亭渾身裹着白紗,不禁放聲大哭。等她哭過一陣,餘天嘯方說,現在哭也沒用,關鍵要弄清誰是萬老闆的仇人。一邊的水上燈突然說,我猜到一個人。警察忙問,誰?玫瑰紅一見水上燈,立即垮下臉來,說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還有臉見你萬叔?難怪今天江亭會倒黴!我早就說過,誰沾上你誰就倒黴。水上燈說,萬叔不是因為我倒黴,而是因為你倒黴。餘天嘯說,小孩子不要在這裡亂講話。水上燈說,我沒有亂講。萬叔人這麼好,根本就沒有仇人。如果有人要跟他過不去,那也不是萬叔犯了什麼錯,而是因為萬叔喜歡錯了人。那個成天盯着我姨的肖錦富,難道他不恨萬叔?漢口人都曉得,肖錦富說過他一定要把玫瑰紅弄到手。如果不是他,怎麼小報上一登萬叔給姨下聘禮,萬叔就被人害呢?餘天嘯怔住了。他想了想問玫瑰紅,肖錦富一直在追你,你覺得會是他嗎?玫瑰紅說,不會吧?他應該明白我根本不可能嫁給他。一則他早知我跟江亭的關系,二則他家裡已經有兩個老婆了。他隻不過喜歡看我的戲,嘴巴過過瘾而已。餘天嘯說,他們這種人,做事沒個譜,你還是要防着點。萬江亭突然說,我想起來了。他們砍我在地時,有人說了一句,就你這癞蛤蟆還想吃天鵝肉?玫瑰紅大是愕然。水上燈盯着她的臉,高聲說,除了肖錦富還會是誰?二小報的消息傳得異常迅猛。整個六渡橋和三民路滿是小報販子的聲音:看看,驚人消息。萬江亭為玫瑰紅争風吃醋,昨夜血灑長江邊。又有喊叫說,奸夫萬江亭因姘淫婦玫瑰紅昨夜被人追殺。萬江亭本已在樂園三劇場挂牌的戲隻好停演。但停演不是劇場緣故,而是演員自己的問題,罰款總是要交的。玫瑰紅氣得在家罵完劇場又罵兇手。一怒之下,直接去找肖錦富。肖錦富正在黃鵲矶頭的品江茶樓與人喝茶。見玫瑰紅立即笑容堆得滿臉,說一兩天沒去找你,該不是你想我了吧?玫瑰紅說,呸,我想你個頭!說罷拿出張報紙朝他面前一甩,說這是不是你做的?肖錦富淡然一笑,說這樣下作的事,我怎麼會做?我肖某人如要做,就做光明正大的。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回家。玫瑰紅說,呸,少做你的春秋大夢。不是你還會是誰?肖錦富說,萬江亭不過一個戲子,用不着你這樣為他動氣傷身。玫瑰紅垮下臉,說我也不過一個戲子。戲子自是要為戲子動氣。肖錦富說,你怎麼拿自己跟他比呢?你是金枝玉葉,當戲子是一時心動,玩玩而已。你總不會一輩子演戲吧?等你往好人家裡一嫁,立即就是上流社會的貴婦人。那是穿金戴銀,走到外面萬人羨慕的。萬江亭就不同,他再怎麼奔,也不過一個戲子。到老了嗓子塌了唱不出來,還不知能幹什麼哩,老婆孩子養得活養不活都成問題。你說對不對?你要為他傷神,就劃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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