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手指在一旁的琴弦上拂過,弦聲淙淙如流水:“來日方長,這一兩天還是耽擱得起的。”還沒見到洛陽,隻是小小的一個天門鎮,其繁華已經令她目不暇接。她被他帶領着,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顧右盼,眼神裡又是好奇又是戒備——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她站在人群裡,茫然無措。“我們先去一趟天衣坊吧,”蕭停雲卻成竹在胸,下了船,便先帶着她去了鎮上最大的一家綢緞莊,“這是方圓三百裡最好的綢緞莊,也是聽雪樓在這一帶的一個暗哨。知道你要來,冰潔一早就吩咐這裡給你裁剪好了這一季的新衣,先來看看合身不?”冰潔,又是那個名字。她到底是誰?蘇微心裡微微一震,有奇怪的感覺,被他帶着走了進去。天衣坊在街上隻有一個門面,看起來并不出衆,但内部卻大得出奇。天衣坊的老闆早就在店裡恭候,一見蕭停雲到來,便引着他們去了内室,殷勤道:“樓主,衣服已經做好了——因為尚不知道這位姑娘的尺碼,所以将每一樣款式都分大中小各裁了一件。”“有勞了。”蕭停雲隻是淡淡說了一聲,便轉向她,“試試看?”蘇微望着全是绫羅垂挂的四壁,直到蕭停雲喚了她一聲才回過神。他指着前面烏木描金衣架上挂着的幾件衣服,道:“這裡的軟煙羅是出了名的好,是從江南吳興那邊直接送過來的,裁做衣衫應該甚好。”她看了一眼,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挂在架子上的是一件绯紅色的衣衫,烈烈高華,燦若雲霞,隐約織有流雲圖案。那種顔色極其特别,就如……薔薇花一樣的顔色。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血薇,拿起衣服轉入了内堂。等到她出來時,蕭停雲忍不住眼睛一亮,贊歎:“真美。”蘇微皺了皺眉頭,看着銅鏡裡的自己。鏡子裡,那個十六歲女子換下了從小到大穿着的粗布衣裳,挽起了長發,雖未施脂粉,一身绯衣,卻也有一種凜然如劍一般的美麗。她看着鏡子裡的那個自己,也不由得微微失神。——那,還是她嗎?她用了十幾年來成為自己,然而,這個世間改變一個人,卻隻要幾日。那一刻,她看着自己,又看着身後那個年輕男子,心裡泛起了一絲不安——那個來自聽雪樓的男子也正在看着她,眼神專注深沉,漆黑的眸子裡滿含着贊賞和期許,似乎是在看着自己所擁有的某件珍寶。雖然灼熱,卻無關風月。“來,再去試試其他幾件,”他微笑着,語氣溫柔,“新衣很配你。”“不用了,夠了。”她握緊了袖中的血薇,冷澀地拒絕,“我累了,回去吧。”他略微有些詫異地看着她,似乎想知道她心裡的想法。然而她大步離開,側過臉去,不讓他的視線接觸到自己的眼睛,似乎築起了一道看不見的高牆。蕭停雲笑了笑,也不勉強,付了錢,便和她一起上了馬車,來到城南的客棧。這個客棧在極荒僻的小巷盡頭,周圍基本不見有行人。路很坎坷,馬車搖晃着停下,馬夫勒住馬,過來撩開簾子,放好踏腳墩。“現在天道盟正在與聽雪樓為敵,四處出擊,上個月已經刺殺了我們樓中兩名骨幹。所以這一次我們還是小心為上。”蕭停雲低聲解釋了一句,“這個客棧冰潔已經提前包下了,今天隻有我們兩人入住,非常安全。”“哦。”再度聽到這個名字,她心裡又莫名緊了一下,如同有一隻無形的手拂過心中喑啞的琴弦,隻是問,“這裡離洛陽還有多遠?”“不遠。上陸地換了馬車,再有七日就到了。”蕭停雲皺了皺眉頭,道,“冰潔估計已經等得急了,我們的确也該趕緊上路——”蘇微對這個頻頻出現的名字終于麻木了,耳邊卻聽得他笑道:“不過盡管她催促得緊,但既然都來了,不如吃完了牡丹醉雞和芙蓉酥再走吧,如何?”“嗯!”她來不及多想,忍不住點了一下頭。看到她那種有些不好意思,卻帶着無限期盼的表情,蕭停雲忍不住笑了一笑——眼前這個血薇的主人不過十六歲,可或許自幼遭逢大難,成長中又不曾獲得過任何關愛的緣故,總是皺着眉頭,顯出和年齡不相稱的冷漠和戒備。然而畢竟還是年紀小,不設防時偶爾流露出的表情卻相當可愛。“那好,你先去客棧裡休息一會兒,我去觀瀾酒樓訂晚上的位子——”蕭停雲伸手拂開簾子,轉身下了車,将手伸過來。她彎腰,準備下車。就在那一瞬,耳邊聽到輕微的叮當聲,似是金鐵交擊,眼角似乎看到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蘇微心頭一凜,想也不想地一點足,整個人如同箭一樣從馬車裡掠出!“小心!”她厲喝,淩空轉身,以指為劍,一斬而下!在同一刹那,有數條黑影當空掠下,交錯而過。幾柄劍一起刺向了蕭停雲,交織成陣,重重劍影逼人而來,劍勢迅捷,訓練有素。蘇微低叱一聲,手指一并,竟然空手迎向了雪刃。纖細的手指壓住了劍鋒。叮的一聲,風裡傳來清脆的斷響,一把劍刃在她的指下斷裂,飛射出去,噗的一聲穿過對面其中一人的心口,把那個人帶着刀釘在了馬車上——隻要慢得片刻,這個人的刀就會插入蕭停雲的背心。大約沒有想到蕭停雲身邊會忽然出現這樣一個高手,其餘的兩個刺殺者吃了一驚,對視一眼,立刻散開,飛速地撤離。“想逃?”她低聲冷笑,兩個字方落,已經到了其中一人的背後。一手抓住對方肩膀,也不見如何用力,那個黑衣人竟被她輕易甩得飛了起來!對方的身體還在半空中,蘇微手臂一沉,手肘後擊,準确命中——隻聽一聲咔嚓聲,就在刹那擊碎了那個人的腰椎!她同時借着那一擊之力淩空轉身,落地時,正好截斷了剩下一個人的去路。最後那個人看到她在兔起鹘落之間已經解決了同伴,心知逃不掉,反而起了困獸之心,一聲大喝,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撲了過來。然而,人還沒到,就隻覺得心頭一涼。蘇微快如鬼魅般地逼近,空手前探,五指并攏,尖利如錐,刺向了那個人的心口。指尖切斷了肋骨,直插進去,噗的一聲,戳在了溫熱而柔軟的心髒上。那一刻,她略微頓了一頓,深深吸了一口氣。已經那麼久了,居然還不曾完全習慣——那種徒手撕裂血肉的感覺,在童年的噩夢裡曾經反複出現。惡心入骨。蘇微悄然落地,懷中血薇尚未出鞘,一身新衣滴血不染,連發髻上的發絲都未曾有絲毫淩亂。那幾個黑衣人已經橫躺在地上,還有微微的呻吟聲,她正要過去補上一擊,那一瞬耳邊風聲呼嘯,手腕刹那被人握住,穩如鋼鐵,她竟一時無法掙脫。蕭停雲看着她,低聲:“夠了,要留活口。”她一怔,頓住了手。然而那個被擊斷了腰椎的人抽搐着躺在地上,忽然一口血從口中噴出,頓時便氣絕,竟然是自己震斷了心脈!“……”她站在一邊,緊緊握着劍,有想要嘔吐的惡心感。“看來我們什麼線索也得不到了,”蕭停雲放下屍體,擡起頭看着她,重瞳幽深,莫測喜怒,隻是淡淡道,“你的身手很好,隻是以後不必過于緊張——下手太重了。”“我隻會這種!”她咬了咬嘴角,隻道,“要不就别讓我出手。”那是他第一次領教到她的固執和抵觸,生硬而充滿鋒芒,如同一隻豎起了全身刺的刺猬。他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隻是蹙眉在幾具屍體旁邊默然看了片刻,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問題,臉色漸漸變得不大好。蘇微也沒有問,許久,蕭停雲歎了口氣,将那些屍體踢到了一堆,擡起頭吩咐從客棧裡出來的人:“宋川,把屍體拖進去,馬上叫當地分壇的人來處理此事,不要驚動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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