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病一分分地重了,漸漸垂危。我心如刀割,再三思考終于跑到父親面前,提出退親——我雖不願失去這門婚事,但更不願因此生生逼死了她。”“父親很開明,見我主動要求放棄,便去劉家提出退親。你知道,在那個時候,被人退親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特别兩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劉家大發雷霆,堅決不允,說甯可女兒死了也不能承受被我家退親的羞辱,我隻能跪下來苦苦哀求,說可以讓劉家主動提出解除婚約,對外就說是女方不滿而被迫退親。于是,剛締結的親事就這樣解除了。”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微微哽咽,垂下頭去,眼角依稀有淚痕。“看來,你真的極愛她,”白螺輕輕歎了口氣,安慰,“雖然不明所以,但甯可自己痛苦受辱,也不願讓她為此受折磨。”“是啊。可是,我的痛苦又有誰知道呢?”丁允中喃喃,“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胭脂——因為年輕時心高氣傲,我甚至也不想自取其辱地去問她到底為什麼甯死也不肯嫁給我,隻是夜以繼日地呆在仁和堂,研究藥房、接診病人,每天都把自己弄得很累——隻是,雖然白天忙碌到無暇去想,到了晚上,她卻依舊天天出現在我夢裡。”“父親在第三年因病去世,我作為獨子接掌了仁和堂。父親死去之後,我們丁家和劉家更加疏于往來,幾乎斷了聯系。我一邊裝作冷若冰霜毫不在意,一邊卻還是通過某些途徑陸續得到一些她的零碎消息。”“經過退親一事,她徹底失去了父親的寵愛,在大家族裡被處處排擠,住到了潮濕陰冷的廂房,飲食用度比仆人也好不了多少。然而,她從未有一句怨言,也沒有流露出一絲悔意。甚至,她還是躲着别人去教堂做禮拜。”“她,到底在想什麼呢?我經常難以抑制地思考。哪怕她流露出一絲悔意,隻要給我傳遞一個眼神,一個訊息,我就會毫不猶豫的重整旗鼓,再度去她家向她提親!——是的,我不怕丢臉,也不怕被人議論,我隻想和她在一起!”“然而,胭脂卻隻是沉默着承受了一切,不言不語。退親後,劉家也有幾次托媒妁想把她嫁出去,然而南浔的每戶人家都說‘連丁家獨子都看不上,這樣高的眼光我們怎麼受得起’?于是,每次都不了了之。”“時間一拖就是幾年,她轉眼就十九歲了,外面議論紛紛。劉家長輩開始真正着急了,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留在家裡。”“天遂人願,正好那一年兩廣巡撫王右麟坐船路過南浔,準備回京述職,在船上一眼看到了從教堂做完禮拜回來的胭脂,驚為天人,便特意留下來多盤桓了幾日,專門托了南浔知縣上門提親——巡撫當年已經六十多歲,家中有一妻三妾,權勢顯赫,年事已高,色心猶熾。”“他的年齡,足以當胭脂的爺爺。我以為她父親會拒絕這門婚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劉家迅速地答應了,并約定在巡撫從京城回來後立即成親,然後攜胭脂回廣州定居。”“事情定了之後,家族額手稱慶,覺得甩掉了一個大麻煩,卻沒有人注意到胭脂反常的沉默。”“她明顯是不願意的,然而,這一次卻再也沒有抗議,或許也知道自己已經失寵,隻怕不飲不食餓死了也不會再有人在意。家人在替她忙碌地準備嫁妝,她不聞不問,隻是沉默地一個人呆着,長久地凝望天空,在胸口畫着十字祈禱,卻是不哭也不鬧。”“巡撫迎親的時間定在九月。然而,在八月十五那一天,胭脂卻來找我了。”說到這裡,他猛然擡起頭來,眼神亮得出奇,“知道麼?時隔多年,她主動來找我了!”白螺看到他那種眼神,心裡猛然就覺得不祥——如此驕傲的少女,隻怕死了也是不肯回頭的,為什麼會忽然又回來找他呢?“那天是八月十五,我記得很清楚——”丁允中喃喃,“那天正好是中秋,我去上元橋和朋友們賞燈歸來,喝得微醺,在街角遇到了她。她站在暗影裡,顯然是等了我很久。”“那一刻,我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一看到她在那裡,油然而生的痛苦和驕傲讓我立刻就想轉頭走開,然而,另一種更強烈的感情卻釘住了我的腳,讓我怎麼也無法移動一寸。我……我畢竟舍不得她。”“‘允中哥哥。’她沉默了很久,終于先開口了,‘你回來了?’”“隻是聽到那一聲允中哥哥,我便徹底崩潰了……已經三年了,已經足足三年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了!她已經不再是昔年那個活潑頑劣的小丫頭,我也不再是那個爬牆拆瓦的淘氣少年,然而,她卻依舊隻要一句話便能令我心甘情願、言聽計從。”“我勉強發出聲音,‘嗯’了一聲。她低了頭,聲音有些戰栗:‘我找你有事。’”“那一刻,我心花怒放,一種屬于勝利者的喜悅沖上了心頭——是的!她終于來找我了!這個丫頭,在倔強了三年之後,終于後悔了當初的決定,低頭來找我了麼?”“然而,下一刻,我立刻又冷靜了下來:不對!她已經許人了,再過一個月就要完婚了,此刻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就算我答應再度娶她為妻,但她已經是巡撫大人聘去的妾,還能怎麼樣呢?難道……她是想讓我帶她私奔麼?”“是的!她一定是要求我帶她私奔!她怎麼會甘心嫁給那個老頭子呢?”“我忐忑不安,把她從後門引入了室内。一路想着如果她求我帶她私奔,自己又該怎樣答複——是的,隻是走了短短一段路,我的決心已定:隻要她開口,我一定不顧一切地帶她走。哪怕抛下這祖傳幾代的基業,哪怕背井離鄉浪迹天涯!”“然而……我怎麼也想不到,她沉默了許久,一開口,說的居然是那樣的話!”“‘我需要一劑藥……堕胎藥。’”她說。“堕胎藥!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一搭她的脈搏,就知道她說的沒錯——她的确已懷孕兩個多月,如今身形雖然還不顯,但再過不久就無法隐瞞。”“那一瞬,我全身冰冷,不知道該說什麼。”“‘誰的?是誰的?’我回過神來,瘋了一樣,‘誰幹的?是那個巡撫的?’”“然而她隻是扭過頭去,倔強地沉默着,搖了搖頭。那一刻,瘋狂的嫉妒和憎恨讓我腦子一片空白,無法控制自己的嘴,一句句沖口而出:‘不是他?那又是誰?——你到底和多少男人有關系?那個奸夫是誰?居然做出這種事來!’”“‘我不會告訴你他是誰,’胭脂終于低聲說出話來,語音發顫,‘是我自己情願的。我和他認識了五年,始終以禮相待。隻是……隻是怕嫁到廣州後再也見不到了,就……就決定委身于他。’”“這樣的話讓我如遇雷擊,頹然坐下。”“‘那個人是誰?你……你是為了他才拒絕我的麼?’我抱着頭終于明白了多年前那反常的事情,‘可是,他既然玷污了你的清白,為什麼不來向你家提親?’”“胭脂低聲:‘這是不可能的。’”“‘為什麼不可能?’我叫了起來,‘是不敢吧?懦夫!’”“胭脂身體顫抖了一下,吸了口氣,許久才道:‘我今天來,隻是來問你要一劑堕胎藥。允中哥哥,你……你到底肯不肯給我?’”“我沉默了很久,看着胭脂,而她也在看着我。”“我無法向你形容這一刻她的眼神。顯然,她已經山窮水盡,沒有任何退路,才不得不冒着羞恥來找我求援——然而她的眼神卻居然還是那麼驕傲、那麼倔強,甚至連一絲絲的哀求都沒有!那一瞬,我的心被刺痛了,一種憤怒猛然膨脹起來。”“‘如果我不給你呢?’我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咬着牙,‘那混蛋到底是誰?如果你不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就不會給你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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