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羿!”阿黛爾緊緊抱着他的頭,在耳邊拼命呼喊着他的名字,“不要!”她徒勞地呼喚着他,如幼年無數次一樣抱緊他的頭盔,親吻他刀痕遍布的額頭,把手放入他尚自溫暖的手中,扣緊他的十指——然而,這個人已經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如童年時那樣對她微笑,把她抱上肩頭了。那雙在黑夜裡凝視她無數次的眼睛已經阖起,沉默如死亡。他是她的朋友,她的兄長、父親和保護者——是她生命裡從小除了哥哥之外的唯一男人。然而這個曾經發誓永遠守護在她身邊的人,就在這一刻永遠離開了她。阿黛爾怔怔地跪在雪裡,将羿的頭抱在懷裡。花還在不斷飄落,她能看到他的靈魂如輕煙般從軀殼裡升起,在風雪裡升上灰冷的蒼穹。死亡結束了這一生所有地苦痛,他的魂魄恢複了生前容貌——那是一張她從未見過的英俊的臉,用黑色的眸子凝視着她,宛如深沉的海。他在虛空裡擡起手,做了一個無聲的手勢:“原諒我。”“我原諒你……羿,回來!不要丢下我!”她失聲,不顧一切地對着雪空伸出手,想去擁抱他——然而他卻随着一陣風,仿佛輕煙一樣在她的手裡消散,隻留下最後的微笑。“阿黛爾,我把我的劍留給你。從此,你要自己守護自己了。”又一陣風從雪谷裡卷來,無數花朵紛紛飛舞,宛如盛大的煙火的海洋,将純白無罪的靈魂卷上了蒼茫的天宇——那個她永遠到不了的地方。她抱着冰冷的屍體在雪地上恸哭,無邊落花飄落,仿佛心裡滴出的血。那個勝利者在林間深處默默凝望着一切,沒有走上前去。公子楚站在落花裡,握着劍劇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從肺裡帶出了大口的血。雪谷寂靜如死,在風起花落的時候,他将劍插入面前的雪中,單膝下跪,對着那個逝去的亡者深深行禮。舒駿,直到今日,你我之間,終于是做了個了斷。生于不同的國度,不同的王室,無論怎樣惺惺相惜,我們這一生注定了隻能成為你死我活的對手。如今,你已經做完了你應該做的事,為國為民竭盡了全部的力量,也算是得以無憾無悔。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不妨讓那束縛了你一生的“公子昭”的枷鎖從身上脫去,作為簡單純粹的“羿”,好好的在她的懷裡安眠吧!然後,讓我把你埋葬在龍首原上的英雄冢。公子楚垂下眼睛,默默為亡者祝誦,然後從腰際摘下玉箫,緩緩吹起——那是他在金谷台上曾經吹奏過的曲子。當日是為自己送行,而今日,卻是為他。清冷凄烈的曲聲從空洞的腔子裡吐出,響徹了這個灰冷的雪空。“将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裡,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熙甯帝十三年的冬季分外酷寒。在大胤和衛國大軍的聯合包圍下,房陵關内的越國遺民長久得不到外來的援助,瀕臨彈盡量絕的局面,已有易子而食的慘劇發生。而城外大胤從西域借來威力無比的火炮,數百門密集發射,晝夜轟擊不休,固若金湯的房陵關出現了多處缺口,破城便在旦夕之間。為求脫困,越軍統領公子昭竟孤注一擲,在危急的時離開房陵關,親自帶領三十位死士單刀直入奔赴九秋崖,試圖在宴席之上刺殺大胤攝政王公子楚。事出突然,刺殺幾乎成功,幸虧公子身側有能人異士相助,才堪堪逃過了一劫,并将刺客一行全數擊斃在桫椤林中。然而,阿黛爾皇後受到了驚吓,卻因此病倒。在冬季過去、季候風吹向翡冷翠的時候,她的身體還沒有起色。然而不等病體康複,病榻上皇後卻又聽到了一個噩耗:她的丈夫、大胤的熙甯帝,因為中毒太深,纏綿病榻數月後,在三月十五日駕崩于養心殿,享年僅二十歲——她第二次成了一個孀婦。在大喪之日,年輕美麗的皇後披着嫁紗在靈堂前,無聲地為第二任丈夫守靈,同時接受群臣的跪拜。那些穿着各色官服的東陸貴族一撥一撥地進來,嚴格按照東陸的禮儀跪拜哭号,又按照官位高低列隊離開。皇後靜靜地跪在火盆前,火光一明一滅映着她蒼白的臉,便如最美麗的冰雕,毫無生氣。甚至在攝政王上前跪拜上香的時候,她都沒有擡頭看他一眼。盛大的吊唁結束後,新喪的皇後依然不肯離去,斥退了左右侍女。獨自默默地跪在黑暗深處,仿佛魂魄都出了殼,又仿佛是在等待着什麼。深夜靈堂一片寂靜,沙漏在簌簌作響——就在此刻,身側那把羿留下的天霆劍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忽然在鞘中發出了低低地呼嘯。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聽到了箫聲。那個箫聲響起在頤音園,幽幽随風飄來,散布了整個靈堂,不染絲毫煙火氣。阿黛爾默不作聲的吐出一口氣。知道是那個人來了。午夜,在清冷的箫聲裡。仿佛有一個極輕的腳步在飄近,環佩叮當,幽香襲人而來,最後停在她的身邊。“阿黛爾。”一個少女的聲音輕輕道,一隻冰冷的小手按在她肩上。“弄玉公主。”她并無驚奇,擡頭看着那一張虛幻的臉——弄玉公主站在靈堂裡。臉色還是一樣的蒼白,用一塊羅帕圍着咽喉,臉色悲傷而甯靜,隐約有一種解脫的釋然。阿黛爾低聲問:“你……終于也要走了麼?”“是的,我等了三年,終于是等到了一個結局。”弄玉公主眼神哀傷地望着靈樞,歎息,“我一生受的苦,終于是結束了。”幽靈轉過頭看着她,眼裡露出奇特的表情:“可是。可憐的阿黛爾,魔鬼的孩子,你的苦難卻尚未結束。”阿黛爾還要再問,然而時間似乎已經用完,弄玉公主的語聲微弱下去。身形在夜色中漸漸淡薄,最終随着一陣清風,在天地間如煙霧一樣的消失。她跪在火盆旁,木然看着在火中漸漸焚化地紙張,仿佛自己的魂魄也出了殼。四周寂無人聲,隻有慘白的月光映照着一堂慘白的紙人紙馬,詭異森冷。她跪着,聽着遙遙的更漏聲,冰藍色的眼眸映照着跳躍的火焰。死寂的眼神仿佛活了一樣不停的變幻,不知道心裡掠過了多少的念頭。在子夜交替的時分,她終于看到了那一縷魂魄。天霆厲嘯起來,劇烈地震動,幾乎要自動躍出劍鞘。那新生的魂魄離開了軀殼,從蟠龍金絲楠木巨棺下無聲無息升起,穿着帝王的冠冕,在無數的白衣素馬之中飄蕩,發出一聲聲的嗚咽,手指用力摳着咽喉。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第二任丈夫的臉——原來他是這樣清秀文弱的少年,蒼白而抑郁。那張蒼白的臉表面毫無異常,然而舌頭卻微微吐出,口唇裡有着詭異的赤色,仿佛咽喉裡燃燒着不息的火。新的魂魄在華麗的靈堂裡凝聚,嗚咽着四處逡巡,眼裡露出不甘和憎恨的光。直到看到那個跪在靈前守夜的素衣女子,才微微一怔。“是的,我是你的皇後。”她凝視着靈堂上的虛空,輕聲開口,“不用詫異,我能看到你——你有什麼要說,是不是?我在等着你。”“你……為什麼沒有死?啊啊……你竟然沒有死!”皇帝的鬼魂已經飄近她的身側,抓住了她的手腕,嗚咽地模糊道:“毒……”似是極痛苦,它不停的用手捂着咽喉,仿佛那種毒在死後還侵蝕着他,令他不能說話:“哥哥!哥哥!好狠毒!”那幾個字仿佛是最鋒利的刺刀,一下子插入了她的心髒,令她全身顫栗。“你說什麼?”阿黛爾全身一震,“難道不是越國遺民下的毒?”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指間砂·黃泉篇 鏡·歸墟 羽·黯月之翼(出書版) 人生模拟器:我是她們心目中的神明! 2012·末夜(出書版) 鏡·前傳 朱顔/下卷 暴怒!我被瘋批小妖精強行領證了 羽·青空之藍(出書版) 一隻叫美狄亞的貓 四合院:從拿下秦淮茹開始 我,潇灑哥,竟然被迫做道士 大秦:這個皇位舍我其誰 鏡·辟天 家有獸夫:發家緻富好生活+番外 鏡·神之右手 重生八六年:甜寵反派小嬌妻 重生八零發家緻富 天降龍醫 聽雪樓系列/出書版(總) 鏡·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