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到現在,又該如何收拾殘局?或許并沒有想象的那麼難吧?隻要裝作不曾發生就好了。她垂着頭,心事重重地跟在他後面,走出了石窟。外面的重明神鳥一見到他們兩人出來,發出了一聲歡天喜地的呼嘯,唰地飛過來,用巨大的翅膀将時影圍住,低下頭、用腦袋撞在了他的胸口,用力頂了一下,又左右摩擦。“怎麼像隻小狗似的?”朱顔不禁失笑。重明神鳥翻起四隻血紅色的眼睛,白了她一眼,翅尖一掃便将她推到了一邊,重新用腦袋頂了一下他的肩膀,還真發出了類似于小狗的咕噜聲。“謝謝。”時影擡手撫摸神鳥的腦袋,輕聲,“辛苦你了。”重明神鳥用頭蹭了蹭他的肩膀,抖擻了一下羽毛,忽地一扭脖子,叼了一物扔在他手裡,卻是一大串鮮紅欲滴的果子,香氣馥郁。“天,又摘了一串?夢華峰上的朱果都被你采完了吧?”朱顔愕然,不由得心疼,“那些窮奇還不和你拼命?”重明神鳥傲然仰頭,咕哝了一聲,拍拍翅膀露出傷口上新長出的粉紅色的肉,頭一扭,又扔下來一朵紫色的靈芝。“謝謝。”時影笑了一笑,将朱果和靈芝放在掌心,走到少時修煉的那塊白石上盤膝坐下。他微微閉上眼睛,将玉簡放在膝蓋上,合掌汲取着靈藥的力量,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些好轉——畢竟是重生之軀,尚自衰弱,需要重新鞏固築基。直到他閉上眼睛,她才敢擡起頭,偷偷地打量。可能是從小太過于畏懼這個人,從不敢正眼看,她竟從沒有注意到師父居然是這樣好看的男子,眉目清俊如水墨畫,矯矯不群,幾乎不像是塵世中的人。她看着看着,竟然有些發了呆。一直到過了三個時辰,薄暮初起,眼看又要下雨了,他才睜開了眼睛,雙眸亮如星辰。朱顔心裡一跳,連忙錯開了視線,重新低下頭去。“差不多恢複了七八成,夠了。剩下的慢慢來。”時影拂了拂前襟,長身站起,“回神廟看看吧,把殘局收拾了——”兩人從帝王谷走出來,沿着石階拾級而上。朱顔走在他身後一步之遙,看着前面的一襲白衣,忽然覺得是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即,心事如麻,腳步不由得慢慢滞重起來,落在了後頭——她是多麼想繼續這樣并肩走下去,永無盡頭。然而,卻不能。因為她是被詛咒過的災星,會給師父帶來第二次災難!——如果他再次因她而死,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甯可先把自己殺死一百次、杜絕這種事的發生!或許,大司命說得對,她該從他的人生裡消失。從帝王谷到九嶷神廟路程不近,足足有上千級的台階。走到一半,薄暮之中,雨越來越大,而朱顔心神恍惚,竟也絲毫未覺。走在前面的時影卻擡起了手,手腕一轉,掌心瞬地幻化出了一把傘來。他執傘,在前面的台階上微微頓住了腳步,似在等着她上前。朱顔心裡驟然一緊,竟有些畏縮,想要停駐腳步。然而他隻是撐着傘在台階上靜靜地看着她,她腳下又不敢停,走了幾步,便在台階上和他并肩。兩人共傘而行,雨淅淅瀝瀝地落在傘上,傘下的氣氛卻安靜得出奇。聽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她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思維,不讓自己去多想,然而越是不去想,當日那生死訣别的一幕就越是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我很喜歡你,阿顔……雖然你那麼怕我。”她想起他在生命盡頭的話語,雖然竭力節制,卻依舊有着難以抑制的火焰;她想起他最後落在她唇上的那個吻,冰冷如雪,伴随着逐漸消失的氣息——這一切,隻要一想起來,就令她整個心都縮緊,灼痛如火,幾乎無法呼吸。他那時候說的,是真的嗎?“阿顔?”忽然間,她聽到身邊的人問了一句,看了一眼停下腳步不肯走的她,“怎麼了?”“啊?”她從恍惚中驚醒,“沒……沒什麼!”糟糕,師父會讀心術,該不會是知道她剛才一瞬間是想起了……她漲紅了臉,然而時影隻是搖了搖頭,道:“你好像比以前沉默了許多,也不愛笑了。”“啊……”她結結巴巴,匆忙掩飾,“真的沒什麼!”“放心,我不會再随便用讀心術了。”他看出了她的失措,隻是輕微地歎了口氣,“我尊重你内心的想法。你如果不願意說,誰也不會勉強你。”她長長松了一口氣,心裡卻有點空落落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此刻,她有無限心事、卻一句也不能說。如果他能直接讀出來,說不定倒也好了。“閱盡天涯離别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顔辭鏡花辭樹。”恍惚之間,忽地想起了少時這一首淵教過她的詞。那首中州傳來的詞,裡面隐藏着多少深長的情意和淡淡的離愁、滄桑過盡之後的千回萬轉,卻終究化為沉默。—兩個人打着傘,沉默地拾級而上,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神廟面前。所有的神官和侍從都被遣走了,空曠的九嶷山上隻有他們兩個人,風空蕩蕩地吹過空山密林,滿山的樹葉瑟瑟如同波濤,竟蓋過了雨聲。時影打着傘站在階下,看着神廟裡巨大的神像,神情複雜。她在一旁沉默地站了半天,忍不住歎了口氣:“上一次來這裡,都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那天我剛想進神廟點一炷香,你忽然攔住了我,不容分說就趕我下山。”“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冷不防她翻起了舊賬,時影微微蹙眉,“那時候你已經長大了。神廟不能留女人。”朱顔卻還是氣鼓鼓的:“可是,你說會去天極風城看我,卻一直都沒來!”“……”他神色微微變了變,沒有分辯。是的,當年,在她下山後,他就再也沒有去看過她,即便她幾次邀請催促,他也隻狠下心來,當做視而不見。許久,時影才低聲:“我原本想把一切就此斬斷。”人生因緣聚散,如大海浮萍。當時他送走了她,便定下心試圖壓制自己,就當這一切隻是心魔乍現,幻影空花,轉眼便能付之流水,再無蹤影——可是……在帝王谷獨自苦修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卻始終未能磨滅心頭的影子,最終還是導緻了今日這樣的局面,就如抽刀斷水水更流。朱顔聽得雲裡霧裡,不知道他說的斬斷是什麼意思。她想問,但看到此刻他的語氣和神情,卻又隐約覺得這是不可以問的,不由得惴惴。兩個人沉默了片刻,時影注視着神殿内的神像,忽然道:“神的眼神變了——看來已經知道了我身上發生的一切。”“什麼?”她愣了一下,看了看神廟。——七星燈下,那一座塑像還是一模一樣,哪裡有什麼變化?“我在神廟裡長大,曾經發誓全身心地侍奉神前,絕足紅塵。”時影隔着雨簾,凝視着孿生雙神的金瞳和黑眸,語氣裡透露出一絲苦澀,“可是,事到如今,這身神官白袍、我卻是已經再也當不起了。”什麼?朱顔心裡驚了一下,想起大司命說過的話——難不成那個老人又猜準了:在去過一趟鬼門關之後、師父還想要辭去神職?“現在的我已經不适合再侍奉神前,更不适合擔當大神官之職。”時影沉默了片刻,果然開口道:“接下來,我會辭去神職,離開九嶷山。”大司命果然料事如神!那一瞬,朱顔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連她都以為師父經曆了這樣的事、說不定會就此遠離紅塵,獨自在世外度過一生。然而,他卻如大司命所言、反而下定了決心離開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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