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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頁(第1頁)

是的,他沒有變。歲月沒有在釋迦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這個把他從小撫養長大的男人,千萬年來都是一樣的,在無色天上的虛冥中亘古不變。‐‐變的是鳳凰的眼睛。&ldo;你接觸了更多人,看到了更多事情,你領略到九天十地内更多的風景,現在你回想起記憶中的過去……&rdo;釋迦輕輕撫摸鳳凰的鬓發,親昵一如在那遙遠的少年時代,把他溫柔地抱在懷裡,替他梳理那流水般溫良柔潤的長發,然後在微紅的臉頰上輕輕印下一個吻。那麼多刻意的纏綿悱恻,那麼多危險的深情款款。&ldo;……你發現了過去沒有發現的點點滴滴,你的想法在無數個破綻中漸漸動搖,你的信念随着越來越多的真相被揭開而轟然崩塌……&rdo;釋迦露出他慣常的微笑。‐‐那笑容曾讓年幼的小鳳凰沉溺于緻命的溫暖,但現在回頭來看,細微處卻隐藏着令人心驚的森寒。鳳凰劇烈喘息着,别過眼睛,下一刻又被按着臉頰扳過頭來。&ldo;信仰的動搖這樣令人痛苦嗎?&rdo;釋迦問,似乎感覺很有意思。&ldo;既然這樣,一直相信下去不就好了嗎?&rdo;鐘聲還在繼續,每一下敲打都無情地鑽進腦髓,将内髒震碎為血沫。鳳凰張了張口,發不出聲音,鮮血從唇角流過下颔,在脖頸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迹。&ldo;是你……&rdo;他嘶啞道,&ldo;是你刻意誘使……我喜歡你的……&rdo;釋迦的眼神更溫情了,幾乎已經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ldo;但你還是愛上我了,對嗎,小鳳凰?&rdo;第九十八響重重回蕩,無形的巨力将鳳凰震得向前撲倒,一口濃烈鮮血噴了大片衣裾,甚至斑駁飛濺到釋迦的手腕和衣袖上。但釋迦毫不在意,擡起鳳凰淚水斑駁的美麗的臉。&ldo;你的痛苦來源于不舍,就算真相再醜陋,也緊緊抓着那最後的信仰不願放手……&rdo;&ldo;真可憐……那畢竟是你唯一的溫暖啊,我的小鳳凰。&rdo;鳳凰喘息着,終于不知從何升起強弩之末的力氣,暴怒道:&ldo;‐‐放開我!&rdo;他一把打開釋迦的手,用力掙紮着想站起來,然而淩亂的頭發和雪白衣裾一同委頓在地,痙攣的手指連抓住地面都做不到。他的樣子簡直狼狽不堪,釋迦用欣賞的目光居高臨下看着他,半晌才在黑火中俯身,最後親吻鳳凰冰涼的額頭。&ldo;我待你之心,&rdo;他親昵道,&ldo;一如從前。&rdo;他退後半步,微笑着,消失在了虛空中。‐‐同一時刻,金光籠罩人影從大鐘内飛掠而出,驟然直上九霄!鐘外第九十九次揚起降魔杵的降三世明王似乎突然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猛然停下動作,驚愕地望向天際‐‐隻見祥雲突然翻滾,緊接着一道更強烈的金光從天穹飛來,當空劈碎了金剛鐘!‐‐轟!大鐘碎裂,千萬青銅片震落,發出排山倒海的轟響。金光在鳳凰明王身側彙聚,化作保護罩,在搖撼中擋住了所有飛濺的銅塊!降三世明王驟然退後,降魔杵砰的落在了地上,&ldo;這……這……這是‐‐?!&rdo;跋提尊者蓮座普降,半空中抛出佛珠,瞬間化作連綿天際的結界屏障。白光絢爛輝映蒼穹,在巨響中強行鎮住了晃動的的須彌山!降三世明王疾步上前:&ldo;‐‐尊者!&rdo;跋提尊者卻長長吸了口氣,待震蕩完全平息後,收回佛珠,對天空作了個揖。&ldo;尊者,那……剛才那是……&rdo;&ldo;那是佛光。&rdo;跋提靜靜道,目光轉向青銅廢墟中跪伏在地,大口咳出鮮血的鳳凰。他眼中似乎閃動着某種疑慮,但什麼都沒有說,半晌轉身離開了。&iddot;須彌山上震響千年的金剛鐘被化作齑粉,然而鳳凰明王承受了九十八下鐘響後,還是受了重傷。這對他來說也許是好事,因為須彌山再一次發兵攻打阿修羅道的時候到了。人人都知道鳳凰明王這幾年越來越不喜歡去四惡道,早年普渡血海清空地獄的他,仿佛随着千萬年歲月而漸漸沉寂下來,更多的時間,他隻是坐在婆娑雙樹下,靜靜看着遠處的群山,以及更遠的人界。而在這個時候,天道攻打魔界越來越頻繁,甚至一度到了差點就滅盡魔種的地步。當年大阿修羅王被鳳凰一箭射死在血海後,四惡道萎靡不振了上千年時間,直到最近幾年一個叫梵羅的灰衣阿修羅修成秘法、稱霸魔道,才漸漸在對抗天道的征伐中緩過一口氣。為了弘揚正法,天道派出五大明王,輪番攻打征伐四惡道;而為了補充資源和獲得喘息,魔道便變本加厲的侵蝕人界,據說人界很多國家,已經到了赤地千裡的地步。征戰就像噩夢般的漩渦,循環往複,無止無休。從雪寶山巅仰望天空,觸目所及一望無涯,蒼穹是水洗過一般的瓦藍。不遠處連綿雪山起伏不息,長空下仿佛一條條盤踞的蒼龍,反射出萬年積雪晶瑩的光彩。鳳凰明王就居住在這裡。他從小在這裡長大,據說是離神界無色天最近的地方。鳳凰倚在婆娑雙樹下養傷,身前是琉璃鏡一般的湖面。須彌山上下傳說這裡的湖水非常溫暖,因此湖畔開滿了千萬繁花,就像冰川上一塊碩大而瑰麗的寶石;然而對外人來說,這個傳說總是很難被證實,畢竟這是無人涉足的禁地。鳳凰望着遙遠群山外紅塵中的人界,修長眼睫下的視線沉靜如水,半晌才頭也不回問:&ldo;‐‐你是來讓我出戰的嗎,尊者?&rdo;跋提尊者出現在婆娑雙樹後,雙手合十作了個揖。&ldo;你在想什麼?&rdo;他不答反問。鳳凰輕輕歎了口氣,終于把目光從遙遠的人界收回來,轉向跋提尊者回了個禮。&ldo;讓我猜一猜……&rdo;尊者悠然道:&ldo;你在想人界為什麼動蕩流離,餓殍萬裡;你在想魔界為什麼哀鴻滿地,征戰不息;你在想為什麼天道明明是清淨修佛的樂土,如今卻變成了九天十地六道霸主……&rdo;&ldo;不,&rdo;鳳凰說,&ldo;那些我已經不再想了。&rdo;跋提尊者的目光與他對視,卻隻見他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輕,如羽毛般從唇邊掠過,快得恍惚是錯覺一般。&ldo;我在想……如果所謂正道和權力能讓人發兵讨伐,征戰不休,為什麼有些分文不值的東西,卻也能讓人動用無數的心計去算計和獨占它呢?&rdo;跋提尊者問:&ldo;你說的是愛嗎?&rdo;鳳凰不答。&ldo;愛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東西。&rdo;尊者淡淡道,&ldo;愛最平凡,最普通,最不值一文……然而有些人就注定了不能有。這種人看到别人奉獻在自己面前的愛,一邊鄙薄又一邊羨慕,想去接受卻又無法回應,便擔憂這份愛被自己擱置久了,會轉而被奉獻給其他人……&rdo;鳳凰的臉色微微變了。跋提尊者卻視若無睹:&ldo;因此為了獨占它,就必須用無數的心機和謀算來代替回應,使得這份愛長長久久的在自己眼前,不至于在日後漫長的歲月中被他人橫刀帶走……&rdo;鳳凰終于起身喝止:&ldo;‐‐尊者!&rdo;跋提尊者猝然住口。他們兩人久久對視,氣氛緊繃得可怕,仿佛連流動的空氣都凝固住了。&ldo;不要這麼……不要這麼說釋迦。&rdo;半晌鳳凰才輕聲道:&ldo;這種事情,你我以後都不要再說了。&rdo;他退後半步,似乎想轉身繼續那靜默了數百年的修行,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跋提尊者突然發聲制止了他:&ldo;不,我今天就是特意來說這個的‐‐我看了往後三千年的因果,發現了一些事情。&rdo;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遲疑,但還是道:&ldo;……關于你的長子。&rdo;鳳凰身形一頓,訝異的回過頭:&ldo;長子?&rdo;&ldo;你本相是凰,&rdo;跋提尊者卻很自然:&ldo;‐‐凰将育二子,其中長子甚惡,将于佛大不利。我隻能往後看三千年,不知是何不利,但總有修行比我高深的人能看到更遠以後的未來……也許是非常動蕩和可怕的未來。&rdo;鳳凰神情愕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跋提尊者在開玩笑,後者的目光卻平緩而認真。&ldo;但是為什麼……&rdo;&ldo;怎麼?&rdo;&ldo;……您的眼裡沒有憐憫。&rdo;鳳凰皺起修長的眉,神情有點疑惑:&ldo;像你們這樣能看到因果的尊者,不是應該随時眼中都帶着憐憫的嗎?因為凡生在你們眼中都是苦的,未來三千年的劫難更是苦海無邊,需要你們來渡才是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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