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雖然是喃喃自語,但肯定瞞不過房門裡兩個人的耳朵。魔尊幾乎要笑倒在楚河身上,一邊笑一邊撫掌道:&ldo;你這個弟弟,可真是個妙人‐‐别管周晖喜不喜歡他,本座是挺喜歡他的,哈哈哈……&rdo;楚河喘息着攏起衣襟,剛才被吸血的那塊皮肉已經自動愈合,隻留下一塊如同吻痕般泛紅的印記,周圍泛着鮮明的血絲。對人直接敞開内丹吸取靈力的過程讓他精疲力盡,半晌才無力抓住魔尊的手,&ldo;放開。&rdo;他手指就像冰一樣冷得可怕。梵羅站着而他微微俯身,魔尊就着這個居高臨下的姿勢盯着他隐忍的側臉,看了很久才低聲道:&ldo;我還是很懷念你那張真正的臉……&rdo;楚河說:&ldo;放開!&rdo;‐‐雖然已經淪落到九天十地、無處容身,甚至連真身都無法尋回的地步了,但他骨子裡不可悖逆的氣勢,卻還是能從最細微的地方鮮明的顯露出來。魔尊沒有動,半晌才把手緩緩從他衣擺下光裸的側腰上抽出來。&ldo;好吧,&rdo;他微笑道,&ldo;一切皆如你願。&rdo;&iddot;張順回到卧室,不由想象了一下他哥自己一個人在書房打飛機的場面,感覺有點驚悚。在他的印象裡,楚河是個沉默、自律、冷靜近乎于冷漠的人:他從不驚訝、激動,既不大喜大怒也很少有情緒波動。他從不跟異性有接觸,甚至連來自同性的親密都敬謝不敏;整個人就像包裹在剪裁精緻的黑西裝裡的冰塊,就算在炎炎夏日,都散發出經年不化的寒意。這樣的人,放到古代就是個苦行僧,放到中世紀就是清教徒。張順曾經惡劣的懷疑過他是不是有什麼難以言說的隐患,但有一年兩兄弟去泡溫泉的時候他借機看過,好像也不是不正常的樣子。張順對他哥有點發憷。他知道他爸還在的時候,對這個不同姓的養子,也有點說不出來的害怕。楚河據說是他爸再婚時,二婚夫人從外面帶進門的。之所以稱&ldo;據說&rdo;,是因為張順從沒見過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後媽‐‐那時候他就五六歲,被送到國外跟爺爺奶奶住了一段,回來就聽說後媽出意外死了。張老董事長第二次當鳏夫,從此就徹底歇了再娶的念頭,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過了起來。那個時候張順雖然還小,卻已經在身邊人潛移默化的影響下知道楚河是養子,而且還是個有可能威脅到他繼承人地位的養子‐‐小孩子不知道什麼叫繼承權,但本能的護食還是有的;在身邊人的慫恿下,也确實給了楚河這個便宜哥哥一些難堪。張老董事長發現後勃然大怒,把他身邊人清的清換的換,還把他叫去一頓訓斥:&ldo;楚河是你哥哥!既然你叫過他一聲哥,這輩子就要把他當親生的兄長看待!&rdo;張順正是最叛逆的時候,立刻頂嘴:&ldo;我才沒這個便宜哥哥,我不認他!你愛認你認去!&rdo;張老董事長氣急之下祭出家法,一頓皮帶炒肉絲把張順打得哇哇大哭,整整半個月沒能下床。這還沒完,從此老董事長隻要逮着張順就一頓唠叨,搞得張順越看楚河越不順眼,卻也沒敢再下什麼黑手。人人都說張老董事長偏心養子,搞得親子怕了,才對兄長唯唯諾諾。隻有張順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他還記得剛挨打那天深夜,他從疼痛和口渴中迷迷糊糊醒來,卻聽到床邊傳來輕輕的交談聲。他立刻一動不動的假裝還在睡,偷偷把眼睛張開一條縫,隻見十幾歲的楚河坐在扶手椅裡,張老董事長站在地上,欠身彎腰,神情竟然十分的……謙恭。他從來想象不到自己的父親還能跟謙恭聯系到一起,但在那一刻,年幼的張順心裡第一個浮現的,确實是這個詞。&ldo;……阿順還小,惡作劇也是有限的。你這樣動辄一頓打,倒顯得我特别不能容人一樣……&rdo;&ldo;是、是,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再‐‐&rdo;卧室裡一陣安靜,張順怕自己被發現,立刻閉上眼睛一動不動,發出輕微平穩的呼吸聲。&ldo;沒有下次了,&rdo;楚河站起身向外走去,&ldo;‐‐天生佛骨,也是你能打得的?&rdo;張老董事長在他身後,冷汗一層層浸透内衣。隻見楚河走到門口了,才頭也不回的指了指床上的張順,說:&ldo;他渴了,喂他點兒水。&rdo;……那天深夜的一切,張順年幼的記憶裡是那麼真切,以至于後來清晰得都有點兒假了。很多年後他都沒法分辨出那到底是真實發生過的對話,還是因為疼痛和高燒而産生的幻覺;他隻知道他爸後來真一指頭都沒動過自己,而楚河在他面前,對他爸從來也都是恭恭敬敬的,再沒有過那種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樣子。但從那時候起,他心裡隐隐約約的産生了那種感覺‐‐他爸害怕楚河。這種感覺是很難形容,更沒法證明的,甚至連說起來都非常無稽。但,雖然張順從來沒有跑去向他爸求證,也沒跟任何人提起;這種隐隐約約的猜測和感覺,卻一直根深蒂固的存在于他心裡,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消失過。可能是那天晚上小胡走了,張順一個人睡的緣故,恍惚之間他翻來覆去的做了很多夢。其中一個夢就是他小時候那次對楚河下黑手,深夜用自己在大宅迷路的借口把他騙去倉庫,關上電閘鎖了他一夜‐‐現實是他自己偷偷溜回卧室睡覺去了,楚河被鎖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傭人發現放了出來;然而在夢中,卻是他恍惚又回到了黑暗的倉庫,靜靜看着黑暗中的哥哥。楚河側對着他,盤腿坐在一朵光輝燦爛的蓮花中。他的臉安詳平和,泛出白玉般柔和的光暈;在他周圍擠滿了虛虛實實的鬼影,都五體投地拜伏在地,遠處還有數不清的冤魂,正從廣袤的黑夜中拖着長長的哭号奔襲而來。張順怔怔的漂浮在半空,直到楚河睜開眼睛望向他,柔聲問:&ldo;做夢了?&rdo;張順不知道說什麼,就點了點頭。&ldo;張家發過死人财,&rdo;楚河輕輕道,&ldo;那天被你鎖在這裡,我就順手超度了這片亡魂。&rdo;張順瞳孔微微張大,他哥往他額上一拂,說:&ldo;回去睡吧。&rdo;張順再次陷入到亂七八糟的夢境中,緊接着眼前一變,成了白色的醫院病房,瘦到脫形的張老董事長在病床上艱難的喘息着。&ldo;阿順……&rdo;他緊緊抓着獨子的手,&ldo;我已經把‐‐把家業留給了你、你哥哥……從此你要、要靠他照顧,要把他當‐‐當你的親生,親生兄長……&rdo;每一個字都像是揉着血淋淋的沙礫,他爸眼底生命的光芒越來越暗淡。&ldo;你要好好聽、聽他的話……平安順利,你要一輩子都……平安順利……&rdo;他爸的手松脫下去,閉上了眼睛。張順全身顫抖,他想哭卻哭不出來,喉嚨裡像是堵了酸澀的血塊,連唾沫都泛着火熱的血腥。一隻手輕輕在他肩上拍了拍。&ldo;别怕,&rdo;楚河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低聲說,&ldo;他去投胎了。&rdo;張順哽咽着問:&ldo;你‐‐你怎麼,你怎麼知道?你怎麼……&rdo;楚河輕輕歎息,&ldo;我就是知道。&rdo;張順聲氣阻塞,眼眶通紅,太陽穴就像被錐子鑽着一樣劇痛。他緊緊咬牙忍住痛哭,轉頭望向病床上的父親,想看他最後一眼。‐‐然後他看見他爸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兩行血淚緩緩流下。&ldo;張順……&rdo;他聽見他爸幽幽的叫,&ldo;張順,過來,張順……&rdo;過來……張順,過來……張順猛然從夢中驚醒:&ldo;爸!&rdo;緊接着他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噩夢,卧室裡一片黑暗,靜悄悄的,時針正指向淩晨兩點。他籲了口氣,強迫自己忽略心中的悲哀和怅然,起身想在床頭櫃上倒杯水。然而緊接着,他整個人就僵在了那裡‐‐隻見月光下,床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無聲無息的站了個人!說是人也許都不準确,隻見那是個灰白色的人影,頭發長長的蓋住了臉,枯枝般的手臂垂在身側,寸長的指甲打着鋒利的卷,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黑水。張順整個人就像觸電般咯吱咯吱打着抖:&ldo;你你你你你是,你什麼人?&rdo;那個&ldo;人&rdo;擡起頭,那一瞬間張順看見他整個下巴爛沒了,腐爛的舌頭呼啦一下掉到胸前。&ldo;啊啊啊啊啊啊‐‐!!&rdo;樓上卧室,楚河瞬間從床上一躍而起,箭步出門,抓住欄杆縱身一躍。聽見動靜的管家剛匆匆披衣起來,就隻見大少爺從天而降,轟然一聲穩穩落地,連個頓兒都沒打,瞬間起身直接撞開了張順的門!&ldo;啊啊啊啊啊啊‐‐!&rdo;張順尖叫着一頭撞來:&ldo;哥!哥!有鬼!有鬼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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