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dot;夜色深處,中正大街,十多歲的賣藝少女隐藏在街角陰影中,望向不遠處慈恩寺高門下那方空地,眼神中滿懷恐懼。那空地上站着一個傷痕累累的年輕人,全身白衣鮮血斑駁,因為長途奔波而憔悴不堪,胸口劇烈起伏着,隻能以劍拄地來支撐身體。但縱然如此他還是站得很直,脊背勁瘦挺拔,甚至因此而顯出了一種充滿殺伐之氣的壓迫感,令人不禁從心底裡生出畏懼來。他懷裡扶着一個少年,因為夜色深重的緣故看不清面孔,隻能隐約分辨出少年低垂着頭一動不動,想必已經昏過去了。&ldo;……不愧是臭名昭著的暗門雲使,&rdo;一個身披袈裟、手持佛珠的老和尚站在台階上,視線低垂而來,冷冷道:&ldo;竟然能擺脫北衙禁軍精英的千裡追殺,在那個女人眼皮子底下把人帶回京城……真是佩服,佩服啊。&rdo;&ldo;過獎,我已經叛出暗門了。&rdo;年輕人的聲音很好聽,微微沙啞又十分柔和,令人聽過就很難忘記。但此刻那麼悅耳的聲音說出的話卻并不柔和,甚至有一點冷酷:&ldo;不過承蒙誇獎,我把他帶回京城來就是為了交給你,眼下大功告成,也算是心滿意足了‐‐你不過來看看他和十多年前那個被裝在盆裡送出京的嬰兒像不像麼?&rdo;&ldo;住口!&rdo;老和尚失聲怒吼:&ldo;都是他害的,一切都是他害的!如果不是因為他,所有事情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境地?!你還把他帶到我面前幹什麼?!&rdo;&ldo;因為我會把他放在慈恩寺裡,&rdo;年輕人冷冷道。老和尚發出粗重的喘息,緊捏着佛珠的雙手俱在發抖。月亮在烏雲中露出一角,映在年輕人深刻秀美的側臉上,隻見他嘴角竟然浮起了一絲笑容:&ldo;不覺得他跟你的命運特别像嗎,智圓?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在漠北了,就像當年所有人都當你死在金山了一樣;沒人知道你隐藏在慈恩寺中,而你全家上下借火災假死逃生,現就隐居在離京郊不過二十裡路的莊子上……&rdo;老和尚面色劇變。&ldo;回京的路上我還經過那個莊子了,&rdo;年輕人微笑道,眼底冰冷的殘忍在月光下清晰可見:&ldo;你獨子長孫剛滿月,白白胖胖,見了我還笑呢。&rdo;&ldo;你把他們怎麼樣了!&rdo;智圓和尚怒吼。&ldo;什麼都沒做,&rdo;年輕人安詳回答。他舉步走上台階,滿是泥濘和血迹的腳印踩在慈恩寺華麗寬闊的白石台階上,與智圓和尚擦身而過,繼而把懷中那個少年輕輕放在了寺院朱紅色高高的門檻下。&ldo;你什麼都不做,我也什麼都不會做。你保我徒弟性命,我自然保你全家老小一世太平。&rdo;年輕人沒回頭,低聲道:&ldo;不用擔心,宋沖,這對你來說是一筆很劃算的交易。&rdo;和尚面色青白,半晌終于從齒縫間逼出聲音,一字字道:&ldo;宋沖已經死了,眼下世間,隻有智圓僧人而已!&rdo;年輕人回過頭來一笑,說:&ldo;好。&rdo;此刻銀色清輝正灑在他側頰上,盡管全身浴血風塵仆仆,那瞬間的剪影卻恍若不似塵世中人:&ldo;那麼眼下世間也沒有單超,隻有信超和尚而已。&rdo;智圓大口喘氣,半晌終于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放下了那把已經幾乎被活生生拽斷的佛珠。&ldo;……我會保住他的性命。&rdo;智圓咬牙切齒道:&ldo;隻是性命而已。明天清晨我會開門出來撿他。&rdo;說罷他再也不看年輕人一眼,拂袖而去,重重摔上了寺院大門。長街恢複靜寂,月光灑在青石闆上,遠處傳來模糊的蟲鳴。陰影裡賣藝少女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角,一聲都不敢出。隻見那年輕人背對着她,很久後終于動了動,卻是将劍輕輕放在了昏迷不醒的少年手邊。然後他低下頭,形狀優美而冰涼的嘴唇,在少年滿是血污的額角上輕輕碰了一下。賣藝少女呆住了。年輕人站起身,一直緊繃的肩膀終于微微松弛了下去,轉身踉跄走下台階。這時他的步伐已經搖晃得很厲害了,缺血造成的昏眩讓他難以視物,腳尖觸地時終于一個不穩,頹然摔了下去!&ldo;……!&rdo;賣藝少女下意識捂住嘴。許久後她才反應過來,小心翼翼恢複呼吸,隻見夜色中那人躺在地面上,連一動都不動。……難道死了嗎?少女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踟蹰再三後終于走出了拐角,停在年輕人身邊幾步之遙的地方,蹲了下去。&ldo;喂,&rdo;她顫聲叫道。沒有回答。&ldo;……喂,你死了嗎?&rdo;少女發着抖走上前,年輕人貼在地面上的指尖終于動了動,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很好看,月輝中仿佛透明的琉璃,繼而浮起了溫水般柔和的笑意。少女的恐懼之心稍微輕了微許,但還是非常警惕,問:&ldo;你……你要不要去請個郎中?&rdo;年輕人将手伸給了她。&ldo;扶我一下可以麼?&rdo;他就帶着那樣的笑意問。少女遲疑掙紮了很久很久,終于握住那隻手,把年輕人攙扶了起來。&ldo;……你叫什麼名字?&rdo;&ldo;謝雲。&rdo;&ldo;我……我叫錦心。錦心繡口的錦心。&rdo;長街盡頭,風寒露重。遠方巍峨的大明宮拔地而起,兩個人影互相攙扶着,慢慢隐沒在了千家萬戶的長安城深處。拒婚臘月二十三,二聖率衆臣親至太極宮廣場,祭告上天,辭去舊年。浩浩蕩蕩的儀仗在這十數裡方圓的巨大廣場上駐紮,花團錦簇連綿不絕,盛典一直從午後持續到了傍晚。期間聖上與天後并肩坐在皇帳最前,太子帶着他的弟弟雍王李賢、周王李顯和冀王李旦左右侍奉,左右文武衆臣順着品級排列下去。因正是小年,長長的祭詞之後便是歌舞賜宴,珍馐佳肴流水般送到了每一張桌案上。皇帝有意彰顯于阗舉國歸順的功績,特意令于阗王攜公主坐在了自己身側,又讓從當年到現在都特别合他心意的單超坐在了下手。單超對宮裡的酒宴和歌舞都不太熱衷,目光正垂落着不知在思忖些什麼,突然隻聽聖上笑呵呵問:&ldo;愛卿發什麼呆呢?可是宮中的食物不合口味啊?&rdo;周圍重臣席上幾道視線明裡暗裡投了過來,神色各異,紛紛打量着這個新晉的紅人。皇帝當衆垂詢,甚至還注意到了他沒怎麼動筷子的細節,這其實是一種重視的表示。但這個問題又頗有些微妙,回答是或不是都容易在其他世家出身的重臣面前留下笑柄,煞是棘手。&ldo;多謝陛下關愛。&rdo;單超站起身來溫和道:&ldo;回禀陛下,确實不太合。&rdo;皇帝饒有興味道:&ldo;喔?&rdo;&ldo;臣在塞外征戰八年,飲食習慣早已與西北部族無異了,深冬時常與将士分飲烈酒禦寒,因此并不習慣宮制酒水,望陛下見諒。&rdo;一番對答自然流暢,又隐隐點出了邊關艱苦的征戰生涯,皇帝登時龍心大悅:&ldo;是,是朕的疏忽!來人,給忠武将軍端上烈酒來!&rdo;宮人立刻層層通傳,少頃果然換了新的酒壺。單超自己斟滿了一盅烈酒,仰頭一飲而盡,欠身道:&ldo;謝陛下厚賞。&rdo;&ldo;好、好。&rdo;皇帝倒很喜歡這番做派,當即一時興起,竟然也讓人給自己斟了杯烈酒來飲了,砸了咂嘴笑問:&ldo;愛卿覺得這酒如何哇?&rdo;&ldo;回味醇厚,果然佳釀。&rdo;單超頓了頓,話鋒一轉道:&ldo;隻是相比軍營中與同袍将士共飲的糙酒,似乎還少了些滋味,陛下見諒。&rdo;當下周圍衆人的感想不約而同都是‐‐你真的夠了!偶爾裝個逼博取聖心就算了,老來老來是什麼意思,有本事現在就請旨回西北吃沙子去啊!殊不知單超其實是真想回西北打仗去的。領兵之人在京城待着并沒有什麼作用,隻有征戰沙場才有可能建立功勳,從而扶搖直上、位極人臣‐‐皇帝似乎也從他的話裡品味到了這點暗示,當即眉頭微皺,似乎沉吟了下。&ldo;我也要喝酒!&rdo;忽然嬌嫩而響亮的聲音響起,隻見一個粉紅狐毛襖裙戴綠寶金钗的小姑娘擠到單超身側,皺着小眉心:&ldo;給我那個酒,給我!&rdo;單超沒提防,順手把小姑娘抱起來:&ldo;你要什麼?&rdo;&ldo;那個酒!&rdo;&ldo;太平!&rdo;武後從皇帝身側探出頭,低低喝了一句。衆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就是皇帝與武後的幼女,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太平公主。多年後權傾天下的鎮國太平公主此時剛十一歲多,生得粉光玉潤、唇紅齒白,正是最驕縱淘氣的年紀,奶媽急急上來哄都不肯聽,鬧着就要烈酒來飲。單超想放手讓她下去,但混亂間又沒人制得住這個好奇心旺盛的小公主,加之皇帝又哈哈大笑着和稀泥;折騰半天後武後和奶媽都屈服了,單超隻得拿了一雙幹淨筷子,蘸了點烈酒,結果太平公主剛一入口,眉眼瞬間皺成了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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