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段時間裡到底隻聽了首曲子,還是也做了些别的隐秘之事,那誰也不得而知‐‐從時間長短上看雖然可能性不大,但謝雲這次打賞出手異常豐厚,甚至厚到花魁都一掃被人中途逐出的沮喪,滿面光彩又羞澀地将他們送出了大門。單超屏住呼吸,對面那人衣袍中揮發出的甜香卻從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中滲進血脈,猶如靈蛇掃尾,無孔不入,在他那根最敏感微妙的神經上勾勾蕩蕩。小倌們衣服上,也是同樣的味道嗎?如果靠近了再仔細聞一聞,會不會有些許分别?甚至,會不會分辨出謝雲本身肌膚的味道?單超心浮氣躁,不安地動了動大腿。他感到全身血液都微微發熱,在四肢百骸中流動、沖擊,盡管理智上竭力不想,卻仍然難以遏制地順着血管呼嘯往下,彙聚到了某處更不可言說的地方。潛意識裡升起的羞慚和罪惡感,與沖動相交織,足以令一個未經人事又極度強盛的年輕男子難以自拔。他逼迫自己去回想錦心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的肌膚,和教坊花魁散發着幽香的烏發;然而所有旖旎畫面都飄搖恍惚,漸漸化作稱心樓中繡房床帏,燭光下褪去衣袍的男子身影。那脊背光潔如玉,線條在肩胛突起又一路收攏,深凹進去的後腰曲線隐沒在更深處暧昧的陰影中。芝蘭玉樹,美人如畫。那是謝雲。單超的手在衣底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刺進掌心,許久後才沁出一絲血迹來,順着指縫消失在了昏暗裡。那天晚上馬車入府,謝雲也不待人來迎,一馬當先下了車,突然回頭審視地瞟了單超一眼。單超知道夜色和衣袍的遮擋不會讓自己的任何異狀被發現,他穩穩收住腳步,在謝雲的目光中仿佛一座棱角分明的沉黑石像。&ldo;明早開始收拾包裹,讓錦心幫你備好入冬要用的行囊。&rdo;謝雲終于開口道,&ldo;三日後聖駕出發東巡,我率北衙六百禁軍護衛,你也在其中。&rdo;單超問:&ldo;我以什麼身份随行?&rdo;他聲音極其沉定,除了略微有一點沙啞之外,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謝雲終于收起了剛才那一絲毫無來由的疑心。&ldo;副手。&rdo;他淡淡道,&ldo;你雖然粗重愚蠢,也不太好指使……但總不能被别人呼來喝去。&rdo;單超答了聲是,似乎對謝雲本性中的刻薄習以為常,在挑剔和省視的目光中坦然而立,突然帶着一絲揶揄問:&ldo;‐‐師父還不去睡?今晚在稱心樓想必很勞累了,還是快休息吧。&rdo;謝雲扯了扯嘴角,拂袖而去:&ldo;誰是你師父。&rdo;&ldo;師父!&rdo;單超突然朗聲道。謝雲腳步稍停,隻聽單超說:&ldo;今晚承蒙錦心姑娘青眼,我卻唐突了她,感覺非常過意不去。方才在稱心樓聽過師父教誨,我心裡也漸漸明白了……不知從泰山回來後,可否讓我奉茶賠禮,對錦心姑娘道個歉?&rdo;這話說的非常委婉,其實是&ldo;從泰山回來後能不能再叫錦心來服侍我&rdo;的意思。謝雲沒有立刻應承,但他後肩瞬間微微一松,似乎長長地、徹底地出了口氣。夜色中單超看得分明,那是心中有什麼懸念已久的東西終于落地了,整個人都放松了的意思。&ldo;早這麼知情識趣不就好了,&rdo;謝雲繼續舉步向前走去,嘲弄道:&ldo;睡個姑娘還要教,白耗我一晚上工夫。&rdo;單超再次睡下時已是後半夜末尾,破曉前最黑暗的時候。熄燈後床帏間密不透光,四下裡一片靜寂,他閉上眼睛,聽見很遠處巡夜的人穿過長廊,腳步漸漸消失在内院中的聲音。那是府上主人内寝之處的方向。……謝雲此刻也睡下了吧?黑暗中單超呼吸微微急促,身體深處漸漸升起的熱力将床榻都烘得火燙。他竭力摒棄雜念向讓自己睡着,然而意識剛一朦胧,很多放蕩旖旎的畫面便紛沓而來。一會是月光下雪白的嬌軀貼近他,笑問:&ldo;長安内媚,紅粉如雲,郎君何不随波逐流?&rdo;一會是纖纖玉指葡萄美酒,耳邊靡麗絲竹亂舞,衆女笑語盈盈,處處嬌喘籲籲。單超猛然抽身便走,但轉頭又看見幾個美貌少年圍過來,個個都面如傅粉唇若點朱,含羞帶怯叫着大哥,将溫香軟玉的身體往他懷裡蹭。一幕幕景象光怪陸離,走馬觀花般從意識深處飄搖而過,将他卷入炙熱迷離的漩渦。單超隻覺得身體深處仿佛有種沖動漲得發痛,左沖右突,卻又找不到地方發洩。他勉強忍得焦躁難言,突然眼前場景變換,隻見自己坐在溫泉水榭邊,有個人毫無防備地俯卧在狐裘上。那人衣襟松散半褪,肩背大片肌膚赤裸,肌膚透出剛沐浴過慵懶又溫潤的光澤,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單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衣袍應聲而落。接下來的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禁锢、掙紮、沖撞和呻吟,因為悖德而極度暴虐的快意蒸騰而上,将最後一絲理智都焚燒成灰,就像久困出閘的野獸終于将獵物按在利爪下,一口口吞吃殆盡,痛快淋漓。他緊緊盯着那個人浸透淚水的通紅面頰,終于意亂情迷地發出了聲音:&ldo;師……&rdo;&ldo;師父……&rdo;單超猛地睜眼,翻身坐起。單超粗重喘息,胸膛劇烈起伏。他的眼底布滿通紅血絲,黑暗中身體如猛獸般緊繃,那模樣看上去甚至有點猙獰。半晌他才重重吐出口氣,疲憊地伸出手捂住了眼睛。清涼殿十月上發東都,從駕文武儀仗,數百裡不絕;列營置幕,彌亘原野。東自高麗,西至波斯、烏長諸國朝會者,各帥其屬扈從,穹廬毳幕,牛羊駝馬,填咽道路。時比歲豐稔,米鬥至五錢,麥、豆不列于市。‐‐三日後,聖駕自洛陽出發,浩浩蕩蕩東巡而去。東都至泰山,腳程快的可能半個月都不要,單超一人策馬可能隻需數天便能來回;然而聖駕出巡不比單人匹馬,浩浩蕩蕩的明黃依仗漫山遍野,清晨出發、黃昏歇息,每日走不了十幾裡路。骁騎大将軍宇文虎率領大隊人馬跟随在遙遠的依仗外圍,而謝雲親率六百禁軍,日夜拱衛在帝後之側。自從稱心樓那天晚上之後,單超就若有若無地回避跟謝雲單獨相處。所幸從長安至東都一路上無比忙亂,謝雲根本無心顧及到單超人在哪。從東都行宮出發後,單超作為禁軍統領副手,單獨率一隊人馬不遠不近地綴着帝後大轎,通常隻能越過重重車馬,遠遠望見謝雲騎在馬上的背影。謝雲從未回頭搜尋過他一次。深秋季節,禁軍統領已裹上了厚厚的翻毛披風,長發在腦後綁成一束,随衣袂在風中飄揚。‐‐他風寒了。這個消息是離開洛陽後不久傳出來的,起因是某天武後撞見馬鑫煎藥,便起了疑心,謝雲回答說自己落水之後就染上了風寒,準備東巡的時候諸事繁雜,所以才一直斷斷續續的不見好。這個回答合情合理,武後隻能作罷,叮囑他好好将養不要操勞。但單超疑心謝雲的&ldo;風寒&rdo;實際上在江南就得了,因為他回京後,謝雲的氣色就從沒好過,秋寒越重他面色越蒼白,出發東巡前甚至又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病氣。他在謝府時服不服藥這個單超難以窺知,但從東巡後,儀仗每天都聚集在一處,做什麼都難以避人耳目,按謝雲一天三次定時服藥的頻率來看,很可能在離開長安前就已經開始了。‐‐他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單超想起謝府地宮中備受折磨的&ldo;龍姑娘&rdo;,以及現在想來,明顯是在極度劇痛中自我發洩才刺穿的那隻手掌,心髒就像被壓上了重物般一沉。他不能老思量這個問題。每當腦海中浮現出昏暗地宮中衣不蔽體的美人,和後來&ldo;龍姑娘&rdo;因為難以行走而倚靠在他身側的情景,他就會感到一股禁忌又罪惡的顫栗,從神經末梢驟然升起。仿佛有一頭龐大的怪獸,自心底某處深淵中漸漸擡頭。所幸還有很多事能夠分散單超的注意力,比方說‐‐太子。太子李弘全然沒有計較那天晚上單超把他一人丢在了太液池的不仗義行為,對單超随行東巡一事簡直欣喜之極。他還并不太會隐藏自己全然的信任,經常令人召單超上自己的車輿來說話,一說便是大半個時辰。有時單超顧及到謝雲和太子之間險惡的關系,回應就比較冷淡,太子也不以為意。這個時候太子能相信的人太少了。東宮黨雖羽翼已成,戴志德、張文瓘等人在朝中說話分量頗重,但這幫重臣效忠的是&ldo;東宮&rdo;,并不是年幼的李弘本人。隻有與他面貌神似,且在他性命垂危時如天降神兵般出現的單超,讓李弘從内心裡就天然就生出一股親近感。有一次他在車輿中跟青梅竹馬的小玩伴、河東裴家小姐裴子柳下棋,叫單超來給兩人當裁判,下着下着突然撫掌一笑,問裴子柳:&ldo;‐‐你看我今天穿紅袍,信超大師的禁軍制服也是紅的,我們看上去像不像一對兄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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