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頭雖說的潇灑,可眉宇之間似有不甘,薛照青看的仔細,接着說道:“哎,是啊,一個人在這兒,死後連個香火都沒有,您老人家這行醫積德,懸壺濟世的故事,都沒個人給你帶出去。”
果然,這話正中老陳頭心窩子,他當年含恨避世于此,并非全心願意,七分是從前侍奉的主家追殺,隻有三分才是看破了這紅塵紛擾。在此寂寞他不怕,粗茶淡飯也無所謂,可他最怕的是死後無人牽挂,連姓氏都被人忘了。
老頭晃神的樣子被薛照青看在眼睛裡面,他繼續說:“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那牛耿哥哥也是個苦命的,小時候爹死的早,就守着一個娘親,前幾個月,牛大娘也走了,數數這世間,他也沒有什麼可以供養的長輩了。他走時還拉着我的手說,這幾天看着陳大爺您特别親切,您又救下了我的命,他一心想把您接出去當幹爹這麼好好養着,可惜啊……。”
老陳頭聽了,半響沒說話,心裡似乎有所動,可半根玉米下了肚,他把啃得光秃秃的玉米棒子往一邊一扔,說道:“哼,就是不出去!”說罷,拄着拐杖嗒嗒嗒去看他的醫書了。
薛照青無奈的歎了口氣,老陳頭養下的大黑狗晃晃悠悠過來啃他丢下的玉米棒子,薛照青順順狗毛繼續說:“小白啊,小白,這老頭咋這麼倔哩?”大黑狗擡起頭看看薛照青,似乎對他手上沒吃完的玉米更感興趣,擡着頭湊過來用狗嘴一下咬住了那截玉米,滴溜溜跑走了。
“哎,你個偷玉米的狗賊!”薛照青喊道,可那小白早就不見蹤影了。
他摸摸肚子:“牛耿啊,牛耿,我都啃了三天玉米棒子了,你啥時候回來啊?”
其實人在外面的牛耿,這三天過的并不輕松。他在林子裡的五天裡,張軒被起義軍總将召回澄城總部商讨下一步的作戰方向,點了齊勝做了臨時的總指揮。可齊勝這個人本就是地痞流氓一個,平日裡靠着花言巧語哄着張軒開心位子列在了他們二人之後,但真論戰功,的确寥寥。牛耿怕他單獨帶隊出事,便向張軒讨了他過來,帶在身邊時時提點,本以為他能改了性子,卻不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牛耿坐在縣衙大堂之上,看着橫在中堂之上的兩副棺材,和跪在棺材兩邊哭泣不止的一大二小三名男子,不禁扶了扶額頭。
“軍爺,軍爺!我家媳婦和我家女兒如此慘死!小老兒這口氣怎麼咽的下去啊!”堂下年長之人,約莫四十來歲,一身孝衣,哭的眼足足腫了一圈。
“我那女兒,今年才十七歲啊!軍爺若不能給我們做主,我這一家都活不成了,随了她們娘倆去了反而安生!”說罷,哭的更厲害了。那堂下跪着的兩個年輕男子,一個十四五歲,未曾哭出聲音,隻緊緊捏着拳頭,低着頭,一言不發,另一個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見爹哭成這樣,也跟着嚎啕起來。
牛耿一拍桌子,喝道:“把那兩個畜生給我押出來!”
堂下立着的四名士兵出列回道:“是!”随後從外拽出來兩個捆得五花大綁的士兵出來。
這兩個士兵,牛耿都認得,他們都是齊勝的同鄉,瘦高的那個叫邵傑,生的賊眉鼠眼的那個叫鄒偉。聽說齊勝在起義軍中混的風生水起,他們才來投奔。牛耿原就不喜歡這樣毫無目的加入起義軍的人,更何況這些人從前不是無賴就是流氓,毫無戰鬥力不說,反而憑添麻煩。可張軒卻以為扯旗起義需要團結所有能團結的力量,對這些人并無區别對待。
押來的士兵摁住兩人的身子壓下去,逼兩人跪下,兩人雖身子跪着,卻瞪着眼睛,梗着脖子,說道:“副将為何捆住我們?!”
“為何捆住?你們強占平民妻子女兒,逼得人家投河自盡,還有理了!”牛耿濃眉緊皺,一雙大眼瞪的駭人。
“回副将,他們并非平民,這戶人家是渭北有名的地主,平時魚肉佃戶和像咱們這樣的貧農不說,還壓榨長工,我們兄弟二人不過是給他們一些教訓罷了,又有什麼不對?!”
“冤枉啊軍爺!”一聽這話,那男子哭的更響了:“我家是有薄田一些,也有佃戶租種,農忙時分的确也請過長工幫忙,可我卻從未欺負過佃戶和長工,租種我家田地的佃戶所交的租子是這渭北最低的,遇到饑荒年的時候,我家不僅不要租子,反而會接濟佃戶一些種子,省着春荒無種種地,至于長工,老大爺您去我家附近打聽打聽,我家對上門的長工如何?不僅同食同住,月錢也是從不拖欠!小老兒對天發誓!我一向善待窮苦人家,所以知道起義軍來,多少人勸我跑我都沒跑,因為我信得過起義軍的軍爺,你們都是明事理講善惡的人,可不曾想,不曾想,卻因為這一念之差,害的我妻我女慘死,小老兒日後入了土,怎麼再見她們娘倆啊!”說着,就要用頭撞棺,牛耿慌忙使人攔住,急氣之下,直接跳過面前矮桌,沖上堂中,一手拎起一人,怒喝道:“事實如此,你們二人還有何話可說?!”
“副将僅憑人一面之詞,就要懲戒我們兄弟二人,我們實在難以服氣!”
“難以服氣?!哼!”牛耿冷笑一聲,雙手一甩,把二人甩在地上:“我問你們,我們為什麼而起義?!”
邵傑喝鄒偉二人面面相觑,卻不知如何回答。
“你們當然不知道,我們起義軍為的是天下公平,為的是老百姓們能有一條活路,有一口飽飯吃!可是你們,你們隻不過是自己的私欲才在起義軍中呆着,這偌大的起義軍對你們來說不過是耀武揚威的工具!我問你們,你們何曾在起義戰場上殺過敵,撒過血?!你們隻敢借着劫富濟貧的名義逼死人家妻女!你們不知為何起義,這是罪一,你們欺軟怕硬逼死人家妻女這是罪二,你們不服管教,不聽軍令,這是罪三!三罪并罰,如此,活活打死也不為過!來人,拖了這二人下去,亂棍打死!”
“是!”
此二人這時才意識到了牛耿起了殺心,頓時急了,哭号不已,一會兒求爺爺一會兒告奶奶,還有大喊齊勝救命的。牛耿全然不管,這聽這二人的聲音越來越遠,像是被拖到了這縣衙裡原本行刑的偏室,隻偶爾還有幾聲慘叫傳來。
此時齊勝忽然從堂外進來,一見牛耿立在堂中,正想說話,牛耿右手一擡,堪堪擋在了他的面前:“若不想和他們一樣,就再不要說話!”
此話一出,齊勝後背雞皮疙瘩起了大半,此時的牛耿面容陰冷,眉宇間透露了一股子狠勁兒,像是見慣了血腥的儈子手一般。齊勝知道這時求情讨不了好,隻得打碎了牙齒和血吞。
“好好安置這一對母女,終究是我們對不住她們。”牛耿扶起這一家三口,對齊勝交待着:”傳令下去,以後再有趁亂強占民女的,統統亂棍打死!”
“是……”齊勝心有不甘,卻不敢多言,隻得先應下,心底卻是一百個不服氣。
又在衙門理了半晌瑣事,牛耿看了看手邊終于快要到底的活,微微出了一口氣。略略看下來手裡捧着的一封信,信上的字雖寫的歪扭七八,可好歹牛耿認得出是什麼。他拿起毛筆,在信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好”字。用信封裝了,用火漆封了即刻差送信官送了出去。
他們這一夥起義軍幾乎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像他這樣能認識幾個字的已經十分難得,像張軒那樣自小熟讀四書五經,孔孟之道信手拈來的就更是稀罕了。所以他們之間的信件通傳往往不講究之乎者也,能讓對方看的懂,就夠了。
一鼓作氣把剩下事兒做了,牛耿揉了揉肩膀,這看信寫字的活對他來說,比種地打仗可是累多了。
在縣衙大廳裡來回溜了一圈松了松腿,牛耿看看剛剛挂在樹梢上的月亮,算了算時間,終歸還是跑到後院牽了馬一溜煙的跑了出去。臨出渭北城門時,還買下了好些吃食和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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