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耿有次急了問老娘,存下些錢不看病到底是為啥,牛耿娘這才吞吞吐吐的說要給牛耿說一家媳婦。
三原縣原本說好的那家早就黃了,牛耿娘看着兒子已經年過二十五,身邊還沒個媳婦,心裡着急的很,拼命的存着錢,說啥都要給牛耿找個媳婦。
牛耿心裡是又心疼又無奈,娘親存這個錢是完全沒有意義麼,他這輩子除了青兒,什麼人都不想要了,可這話又說不得跟娘親聽。牛耿隻能蠻着性子,再請郎中看過,抓了藥才安了心。
熬好了藥端進屋裡,牛耿娘坐在炕上,後背靠在牆上,看着那碗黑黢黢的藥掉眼淚。
“這一碗一碗,都是錢啊,兒子。”
“娘,你身上不好,得喝藥治病哩。”
“有啥不好,人老了,誰沒個頭疼腦熱的,這麼糟蹋錢,我啥時候能給你娶上媳婦哩?”
“再等等哩娘,我不急。”說着把藥吹吹,往娘親嘴邊送。
“你不急我急哩,你要是連個媳婦都娶不上,我以後閉了眼,可怎麼去見你爹呦。”牛耿娘犟的很,偏過頭去,不願喝藥。
“娘,你這好好的,說什麼閉眼麼,你閉眼了,兒子也不活哩,趕緊喝藥哩。”
牛耿娘聽了這話才乖乖把藥喝下了肚子。
牛耿一邊歸置着家裡的東西,一邊說:“娘,我後天得去送個貨,這趟遠哩,估摸着得二十來天才能回來,家裡的米面啥的我看了都夠,門窗我又拿紙糊了一層,院兒裡的柴火也堆好了,下雨的話,你就拿那油紙蓋蓋,省着受潮燒不起來。這藥啊,你按時喝哩,有什麼事兒就叫牛壯叔一家子。您在家好好呆着哩,别總愁啥給我娶妻的事兒,照顧好自己個兒我就安心哩。”
喝了藥,牛耿娘擦擦眼淚,滿口答應着。自打出了這薛家的門,牛耿就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以前在薛府,是牛耿偎着她,到了這兒,便是她偎着兒子,兩三個月的時間裡,那從前還有些孩子氣的耿子早已經不見了,現在的牛耿到真是越發有了真男兒的味兒。
兩天之後,牛耿天不亮就收拾東西出了門,臨走的時候,看着娘親在炕上睡的正香,也不忍心叫醒,悄摸的從外面把門帶上,踩着剛出來的一縷朝霞就走了,臨走的時候,牛耿回頭看了這破落的老宅子好幾眼,再想想現在每月賺下的錢,心裡盤算着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那修完宅子所需要的錢。
這一趟的貨送的十分不順,一行人由兩個驿官帶隊,六個驿卒跟着,壓着三輛馬車往山陝兩省的邊界上運。這箱子裡裝的是啥,他們這些驿卒沒有權利過問,隻有兩個驿官知道。頭幾天的時候,牛耿隔着箱子聞着些甜膩的香味兒,後面幾天,這香味兒越來越濃,到最後的時候香味兒裡竟還夾雜了一些腐臭的味道。
其實頭幾天的時候,聞着那味兒,牛耿就發覺這箱子裡可能裝的是些生鮮水果之類的東西,這些最怕耽誤,他幾次想提醒驿官快些趕路,可都被常七攔了下來。他隻能跟着驿官,晃晃悠悠,不緊不慢,甚至有幾次途徑大些的城鎮時,那兩個驿官還要玩上個一天半載才願意繼續趕路。牛耿心裡雖然着急,卻也是毫無辦法。
原本二十天可以來回的路程,便這樣活活耽擱了十來天,一個月後,牛耿才重新踏上了澄城的大門,去驿館辦了交接,領了薪酬之後,牛耿興緻勃勃的去市場買了一隻老母雞,還稱了好些個雞蛋,準備回家給老娘好好補補。
一路上牛耿腳步輕快,幾乎是半走半跑着,可離家越近,牛耿越覺着視野裡的東西越發不對起來,那熟悉的地方怎麼四下白茫茫的,好像好多白布纏了房子一般,甚至遠遠的他還看見幾張引魂幡随風飄着,那挂着引魂幡的屋檐看着竟像是自家的房子。
牛耿心裡一涼,眼皮頓時跳的厲害,抱着母雞拎着雞蛋三步并兩步往家裡的方向跑去,離的越近,看的越貼切,看的越貼切,那雙手雙腳越是冰涼,小腿越是發軟。
那纏着白绫的,分明就是自家房門,走時還好好的院子屋子,現在被白绫挂的滿滿的,院裡他走時劈好的柴火還剩下一小堆,那柴火旁邊停着一口坂木的薄棺,牛壯叔和牛壯嬸穿着一身白衣在棺材前沖一個火盆裡燒着紙錢,牛壯嬸子還不住的抹着眼淚。
牛耿哆嗦着兩條腿走到院門口,手下一松,一籃子雞蛋掉了下來,在地上碎了個瓷實,牛耿腳下一軟,一下跪在了那破落的院門之前。
“娘!”牛耿嘶吼一聲,屋後枯樹上停留的幾隻老烏鴉被這聲音驚起,撲扇着兩扇大翅膀飛走了。正在棺材邊燒着紙錢的牛壯擡頭一看,見牛耿跪在院門口的地方,慌忙沖了過去。
“耿子啊,你咋才回來?”牛壯心裡又氣又急,煙袋鍋子也不拿了,雙手不斷的怕打着身上白花花的衣服,連跺了好幾腳。
“叔……,這棺材裡……。”牛耿擡起頭來,一雙圓眼裡面噙滿了淚水,他直勾勾的看着牛壯,似乎還想抓住唯一的那一絲絲希望。
牛壯見他這樣,也是不忍,擡頭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說:“棺裡停的,是你娘哩,你再去看看,棺口還沒合上哩,我和你嬸沒敢合上,怕你見不着這最後一面,你娘走的不安心。”
說着扶着牛耿站起來身子,牛耿懷裡抱着的那隻母雞也掉了下來,拖着被捆在一起的兩隻腳在地上亂蹦跶,牛耿也不管它,走進院兒裡,棺材一邊還沒有合上,走前還和他說說笑笑要給他存錢娶媳婦的娘親,這會兒已經穿着壽衣,雙手合在腹前,閉着眼睛躺在棺材裡了。
娘親的臉蒼白無比,一雙嘴唇毫無血色,牛耿止不住的想伸手摸摸娘親的臉,看她到底是睡熟了,還是真的去了。可手還沒碰着,便叫一邊的牛壯給攔住了。
“耿子,别碰了,叔怕你受不了……。”牛耿木然的臉色已經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樣了,一雙眼睛裡除了滾下來兩行淚水,便再無别的感情。見手被攔着了,牛耿微微掙紮了一下,說:“你讓我摸摸,叔,我摸摸我娘的臉。”
牛壯不再堅持,松了手去,牛耿拿顫抖的指尖微微碰了一碰他娘的臉,那灰白的皮膚上便陷下去一個小小的坑,可從前不是這樣的,小時候他調皮戳娘親的臉的時候,那皮膚很快便能彈回來,怎麼這一次,那小坑竟動也不動。
牛耿這才像忽然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似的,全身止不住的哆嗦着,血氣在胸口翻滾難忍,一雙手緊緊的攥着娘親躺着的薄棺,低沉渾厚的嗓子伴着嘶啞和竭力哭喊道:“娘啊!”兩行滾滾的熱淚撒了下來,滴落到了牛耿娘毫無溫度的臉上。
牛壯在一邊死死拉着牛耿,勸說道:“耿子,和棺吧,别讓你娘走的不安心。”
“叔,到底是咋了麼?!我娘,我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好好的啊!”牛耿哭号着,一個趔趄跪倒在了棺材一邊,他狠狠的攥着拳頭,用力捶着地面。
“你走的前幾天,我和你嬸看着也好好的,隻是不願意吃藥,嫌費錢。中間下了一場雨,她為了護着你砍的那些柴,冒雨給蓋油紙,回來以後就不好了,渾身發燙的,請了郎中看了,她怕花那出診費,活脫脫把人家郎中趕走了,隻自己扛着。我和你嬸硬勸勸不好,各種法子都想遍了,你嬸甚至把那能治病的草藥搗碎了和到面裡給她吃,可就是不見好,扛了十幾天之後,吐了兩次血,兩天之前,沒抗住,就走了。”牛壯說罷,長歎了一聲。
“你娘啊,命苦啊!”
“啊!!!”牛耿近乎瘋了一樣捶打着地面,她娘哪裡是命苦,但凡他這個做兒子的能有本事多賺點錢,他娘親便不會心疼那一點柴火,不會心疼那些出診抓藥的錢,更不至于活活病死。
歸根到底,他娘是硬生生的窮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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