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能跟爹提上一句,讓爹把這個事兒查個清楚,證明爹也是被人诓騙了,到時候再尋了那娘倆回來,那不就行了。既不會損了爹的臉面,對那娘倆也算有個交代。”
薛照青畢竟心裡慌亂,一時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注意,想着自己親生的弟弟也不會害他,便二話不說,往前走上幾步,擡頭,敲了敲薛乾書房的門。
“進來。”薛乾渾厚的聲音從木門後傳來,薛照青深吸了一口氣,推門,擡腳走了進去。
院内薛照文看的真切,眼角露出狠毒的笑意,看着那書房的門從内關上,甩甩袖子也出了這院子。
薛照青再次從書房出來的時候,那雙原本明亮潤澤的眼睛,便再沒有一絲光澤了,身後的薛乾在書桌後氣到渾身哆嗦,一邊啪啪拍着桌子,一邊沖門外侍立的小厮吼到:“傳我的話,大少爺閉門思過三天,不許出院!”
“是!”小厮低聲應承着,便跟着晃晃悠悠恍若無魂的薛照青進了院子,再從院外緩緩關上了那沉重的紅木大門。
薛照青癱軟在廂房口的椅子上,壓抑了許久的眼淚終于還是沒能忍住,順着他白皙的臉頰緩緩的流了下來,他也不擦,就這麼讓眼淚掉着,沾濕了他大半的衣領子。
此時,他沉悶的腦子裡竟什麼也思考不得,滿滿的全是父親先前的怒吼。
“你竟然為了一個幹粗活的長工來求情!”
“難道你是在說你爹我是個是非不分,忠奸不明的糊塗蟲麼?!”
“你爹我是年老了,可現在還是我在當家!若日後讓你管了薛家,哪裡還能有你爹我的容身之處?!”
“你竟有這分膽識來給那娘倆求情,為何沒有膽識去為你新婚的妻子報仇?!”
“你在外讀書這麼多年,就隻讀出了那些個之乎者也麼?!”
句句話像刀子一樣一下一下的紮在薛照青的心裡。那心口上跟被人放了血似的疼痛難忍。薛照青在外這許多年,雖不常回家,可幾乎月月一封家書。然竟沒想到,這些年過去,從前體恤下人明察秋毫的父親,而今也如此武斷□□,不願多聽别人一言。更沒想到,他一向按着父親的訴求好好的讀書,而今在父親的眼裡卻成了懦弱的根源。
還有那不知身在何處的牛耿,薛照青一想到那漢子穿着破麻衣傻乎乎看着他的樣子,心尖便都要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他不在薛家,又能去哪?帶着一個體弱的老娘?哪個願意給他活幹?哪個願意給他口飯吃?這初春的夜裡風冷的很,他又去哪裡鋪他那裹子破被褥,免收風吹雨打呢?
薛照青越想越難受,無聲的哭泣竟逐漸變成了嚎啕大哭,院外的小厮丫頭聽的真真切切,一個個圍在院門外指指點點,都覺着這薛家大少爺丢了媳婦便丢了魂,已然是半個瘋子了。
夜半,頭痛難忍的薛乾到薛田氏的廂房裡休息,大兒子晚上來書房時,他以為這孩子是為了彩星的事情而來。誰曾想,張嘴便要他徹查牛耿娘親換藥的事情。惹的他發了好大一通火,直到現在右側後腦勺處還隐隐作痛。
丫頭打了熱水給他泡着腳,薛田氏用她那一手揉捏的好功夫給他舒緩着肩頸,這個時候是他精神最放松的時候,也願意和人多說些話。
“頭先照青來找我,要我再查牛耿娘倆換藥的事情。”
“那事兒不是已經闆上釘釘了,還有什麼好再查呢?”薛田氏手上的動作沒有減弱半分,似乎對這個事情一點也不驚訝。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我雖知道他和那牛耿有幾分交情,可一個是長工一個是少爺,他還能如此分不清這界限麼?”薛乾說着,忽然鼻子裡冷哼了一聲:“還是說,他覺着我這個當爹的老了,已經沒有本事操持着這個家了。”
“老爺言重了,照青不過是書讀多了,又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上,自然會比旁人清高些,他和老爺說這些話,也是無心的。老爺不要當真生氣。我剛剛還聽丫頭們說呢,照青知道惹惱了老爺,正在屋裡哭呢。”
“什麼?!”薛乾瞬間濃眉吊起,一雙眼睛裡止不住的怒氣往外冒,一張老臉漲的通紅:“丢人啊,丢人啊!他先前為了彩星的事情哭成那樣就罷了,如今竟隻為了我訓他幾句又哭,我隻一向知道他不是個有蠻力的人,哪裡想着他竟然跟個姑娘似的遇事如此愛哭!我怎麼會養下這麼軟弱的孩子?!”兩腳不自主的在熱水裡撲騰着,半滿的銅盆裡瞬間水花四濺。
“老爺,老爺,您别着急。”薛田氏安慰似的在薛乾的後背上順了順:“照青的确有他的弱點,可這孩子也有他的好不是,至少,要說讀書考功名,咱整個三原縣哪個能比得過他?”
薛乾聽後沒有吱聲,依然氣呼呼的吹着他那兩撇胡子。
“其實老爺,妾身有句話早就想說了。”薛田氏緩了緩,見薛乾沒有說話,繼續試探着:“您想讓照青學着管理田裡的事兒,的确是為了咱們家基業着想,可老爺,您現在還正當壯年,再幹個二三十年的都不成問題,咱照青現在正是考取功名的好時候,您何不讓他繼續去讀書考功名,若以後考了舉人,做了官,那不是光耀門楣的大事,這樣也不屈了照青這一身讀書的好本事。”
“……”薛乾抿着嘴,似乎若有所思,薛田氏站在他背後,小心翼翼的觀察着他的臉色,見那下垂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些,她這才偷偷在心裡松了一口氣。
“你說的這些,我的确也這麼想過,當初要他回來,主要是為了老太太,順帶讓他學學田裡的東西,如今老太太已經西去,他又不是管理田地的材料,不如讓他繼續回西安府,一邊教書,一邊複習繼續考功名。……至于以後,哎,男兒先立業後成家也不遲!若日後真中了舉人,那能娶進門的便是達官貴人家的小姐,且不是鄉間田野裡的富戶了。”
“是,還是老爺思慮周全。”
薛乾眯着眼睛,繼續享受着薛田氏的按摩,再不多說一句話。
七日之後,許彩星出殡,雖然那口棺材裡隻是衣冠而已,薛乾也依然按照薛家的規矩,停棺掘墓之後再下葬。派去打探的人并沒有給薛乾帶來什麼好消息,租車行裡,那車夫是新來的夥計,平時不太跟人說話,老家是哪裡的都不知道。白水縣的那一撥土匪也的确是那一帶的一大霸王,白水縣的縣令拿他們也是毫無辦法。
薛乾見局勢如此,便不再折騰,那許彩星小門小戶出身,本就不合他意,他自然也不願多在這樣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身上下功夫。
薛照青捧着許彩星的牌位渾渾噩噩的走在出殡隊伍的最前端,他腳步輕飄,臉色蒼白,這幾日之内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人瘦下去了一大圈。沿途圍觀的一些鄰裡鄉親看到薛照青這樣,無不感歎他的癡情。這薛家不到一年的時間裡,竟接連辦了兩場紅事,兩場白事,衆人不免覺着人生實在無常,世事的确難料。
一行人披麻戴孝,擡着棺材,搖着引魂番一路往城外墳地裡走着。到了墳地頭,看着棺材下了地,薛照青那銑鏟下第一捧土埋棺材之後,身後的一衆壯丁才開始不斷跟着把土埋上。大和尚圍着這新蓋的墳頭做了好一會兒的法事,衆人祭拜完成之後,便準備動身回去。
唯有薛照青,依然坐在墳頭旁的草地上,雙眼木然,一動不動。
“大少爺,起身回去吧。”
“富叔,麻煩您跟爹回一聲,說兒子不孝,想再多看看彩星一眼。”
薛富見薛照青面色雖然憔悴,可神情堅毅不容拒絕,隻得去回了薛乾,于是一行人便先走了,隻留了一個小厮,在墳地外牽着一匹馬等着。
他哪裡是為了多看許彩星一眼,分明是這墳地又勾起了他的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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