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趕着馬的薛忠一個小馬鞭子打過來,也沒想真的打到誰,隻是張着嘴大笑着,打趣着那幾人:“就你們幾個能哩,啥都知道。”
一見如此,這事兒必定是八九不離十了,縣裡的人紛紛叫喚笑鬧着,隻是也不再跟着馬車,漸漸散去了。
除了一個人之外。
牛耿一路小跑着,不敢跟的太近,那馬車并沒有往薛家大宅的方向趕去,而是往縣裡西南角的地方走去了,牛耿記得,薛老爺有個支脈的堂弟住在那裡,隻是堂老爺早些年便去世了,隻留下了一妻一妾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兩個女人管理田地諸多不便,這些年來便一直是自家老爺幫襯着。
牛耿一路追到這府上一道隐蔽的巷口邊,見兩輛馬車都停在了府後門的地方,他探了頭出去看着,隻見一隻帶着碧綠色玉镯的手腕子掀了簾子伸了出來,而後,一個臉上帶着半截面紗,上身穿着鵝黃色短襖,下身穿着淡綠色長裙的女子踩着馬車樁子,扶着那府裡過來接人的丫頭的手,從那粉色碎花的馬車上走了下來!
從自家馬車上走下來的薛乾薛照青父子倆立在一邊,似乎在和門口的婆子交代些什麼,牛耿離得距離太遠,聽不見他們的對話,雖說心裡急到不行,卻也是無計可施。
沒一會兒,就見那女子在丫頭的攙扶下走了進去,臨走時還回頭看了薛照青一眼,雖說離得遠看的不真切,但牛耿分分明明的看着清清楚楚,薛照青臉上,居然浮上了一抹溫柔的笑!
牛耿看不下去了,眼見着整個天在他面前塌了下來,再多看上一眼,他心裡便會難受上十分,在巷子裡轉了身子,牛耿漫無目的的在縣裡走着,撞了人了,也不在乎,碰了石頭了也不知道疼,跟一具沒有魂魄的肉身子似的,就這麼跌跌撞撞的,走回了自己的小茅屋。
一把趴在炕上,這堂堂七尺男兒竟一個沒忍住,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
薛家大少爺即将娶妻的事情已然是闆上釘釘,薛乾第二日在家中宣布後,更是成為了誰都更改不了的事實,日子就訂在七日之後。未嫁的新娘子不能直接住在薛家,便隻得先安置在了堂老爺家中。時間趕的如此着急,不免引發了衆人的諸多猜測,有的說是為了給薛家老太太沖喜,有的說新娘子早已懷有身孕。可不管何種原因,對現在的牛耿來說,并沒有多大的區别。
昨日回來,沒出息的滴了幾滴馬尿之後,牛耿便一直趴在炕上。連他娘喊他吃晚飯都不應,隻在床上裝睡。等老娘唠唠叨叨走了之後,他才敢睜了眼睛。
那雙大眼就這麼眨也不眨的看着這破房子的屋頂,從傍晚還能見着光的時候,一直看到濃密的黑色把他整個裹起來。按說牛耿腦子裡應該會飄過很多東西,可看了這好幾個時辰,他卻隻想着一件事兒:那金貴的薛家大少爺能和他一起住這破落漏雨的茅草屋麼?
琢磨了半宿,他還是覺着不可能。既然不可能,他一個給人賣力氣的長工,自家連塊地都沒有,又如何養活薛照青,如何護的他一世周全呢?
此時的牛耿幾乎快要恨透了自己,這二十多年來,他從未發現過自己如此無用,除了會種地養牲畜之外,一點兒其他生财的門路都沒有。如今,眼看着心上的人兒要娶妻成家,可他卻連挽留他的資格都沒有。
牛耿翻了個身,握的緊緊的拳頭不經意的碰到了枕頭邊的一個小包,那是薛照青臨走的時候留下的那包冰糖,他其實一直沒怎麼舍得吃,這包裡還剩下好幾塊。牛耿把那小包握在手裡,小小的冰糖在他心裡卻像千斤。
牛耿啊,牛耿,你連一塊冰糖都買不起,又憑着什麼想和青兒長相厮守……?
牛耿抱着冰糖一夜沒睡,第二日雞還沒叫的時候就起來了,打了一盆冰涼的井水洗了把臉,摸了昨夜老娘留在自己屋裡的涼窩頭,穿上補丁落補丁的棉襖,扛起鋤頭下了地。
這一幹就是一個上午,直到午間日頭到了頂,其他幾個長工都去歇着的時候,他還是不知疲累的在地裡揚着鋤頭。
“牛二啊,牛二。”薛忠手裡端了一個碗,從田地另一頭走了過來,碗裡放着兩個白面馍馍。薛忠走到牛耿面前,把馍遞到了牛耿手上。
“這都大中午哩,歇歇去哩。”說着拽了牛耿來到了他常靠着歇息的樹下。
“你娘讓我給你端來的,白面的,快吃吧。”
“我娘哩?咋今天忠叔你給我送飯了?”
“這不咱大少爺要娶妻麼,夥房的事兒多,你娘來不了,就讓我帶了給你,能有這白面馍馍吃,不也是托了咱大少爺的福麼。”
“……”嘴裡的馍馍有點兒咽不下去了。牛耿囫囵咬了幾口,把馍馍吞了,說:“謝謝叔,以後我早上就把幹糧帶了,省着我娘再惦記。”
“你啊,真是個孝順的娃兒。”薛忠笑道:“其實我今日來找你,還有事兒哩,大管家讓我問你,可願意在大少爺成親的時候,把那頭馬牽了?”
牛耿一聽,愣了。他見過人成親,知道牽頭馬是怎麼個回事,這裡無論家貧家富,新郎官成親的時候都得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放了炮之後,在吉時騎了馬出門,一路由一個人牽着馬,去接新娘子,接完新娘子上了花轎之後,再繞上三原縣大路上走這麼一圈兒,把新娶媳婦的喜撒上一城之後,再回家拜天地。
牽頭馬的人一向有講究,必須是沒有結過婚的壯年漢子,同宗的兄弟還不行,非得是異姓的好友最好,并且身體越壯實的,寓意越好,說是能帶着新婚的小夫妻早日生下健壯的大胖小子。
可牛耿萬萬沒想到,這牽頭馬的事兒能落到他身上。
“叔,咋是我哩?”
“大少爺多年在西安府讀書,縣上的朋友本來就不多,沒有婚娶過的就更少了。平日裡大少爺一向看中你,除了你還能有誰?”
“那,大少爺成親,他那些同窗不會從西安府過來麼?”
“聽說會來一些,不過都是些常年念書的書生,身子骨哪兒有你壯實?咋哩,牛二?你小子不樂意?”
“叔……”牛耿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的:“這事兒,我幹不了?”讓他怎麼親自把青兒送上馬?讓他怎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成親。
“你個瓜慫。”薛忠一個巴掌拍到了牛二腦袋上:“這麼好的事兒,還不樂意哩,薛老爺說了,等大少爺成完親,要給你一兩銀子的賞錢哩,那可能抵得上你大半年的工錢。天上餡餅都掉下來了,還真有你這樣的二貨不願意張嘴接來着?”
誰愛接誰接,反正他不樂意吃這餡餅。牛耿喝了口水壺裡的涼水,自顧自幹活去了,隻留下田埂上看着他的背影不斷歎氣的薛忠。
這牽頭馬的活終究還是落在了牛耿的身上,薛忠勸不住他,他娘卻勸的動,原因隻得一個,他看着親娘身上好幾年沒換過的破舊襖,心裡難受。
他早聽縣裡說書的先生說過古代那些個英雄豪傑為了錢犯難,他牛耿不是什麼英雄豪傑,更是被錢難的捆住了手腳。
七日後的一大早,他睜着熬了一夜沒合的眼睛被他娘從炕上叫了起來,徹頭徹尾的收拾了一遍後,換上了一套嶄新的紫紅色長衫。這長衫是薛富連夜送來的,聽說是老爺找了最好的裁縫用上等的棉布按照他的尺寸連天趕出來的。換好衣服之後,牛耿娘又拿來剛納好的黑色布鞋給他穿,一邊穿着,一邊叮囑着讓他一路不要多話,穩穩當當的把那馬牽好就行。
牛耿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這邊兒剛規整好,就被薛忠火急火燎的叫了去。
薛忠手裡早已牽好了一匹毛色油亮的深棕色公馬,這馬是所有馬匹中外形最亮眼,品相最好的一隻。牛耿接了缰繩,無精打采的跟着薛忠,從後院繞了一圈,在薛府正門口不遠處等着薛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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