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眨眨眼,淚珠滾落下來,一下子就洇進了衣角裡。乾萬帝一把抱起他來往回走。就在這個時候,遠處一人一騎狂奔而來,到了近處一勒馬缰,一個侍衛連滾帶爬的跌下來,大呼:&ldo;皇上!不好了!&rdo;乾萬帝猛地向他一望,那個侍衛幾乎神色扭曲語不成句:&ldo;皇上!西宛國……西宛國立了新王!卓國師親自帶兵三十萬!向邊疆大舉進犯!皇上,敵軍已經全線壓境了!&rdo;斷章一深宮之夢即位的當天,侍女偷偷的笑着,躲在身後看我,羨慕的稱我為最幸運的公主。是的,我的确很幸運。我隻是個王妃生下的小公主而已,頭上有即位的王兄,有身為長公主的姐姐。長公主很漂亮,也很強硬,她好像幹什麼都比我強,很小的時候父王就歡喜的抱着她,宣布要給她挑選西宛國最好最英俊的少年來當驸馬。而我,一向都是乖巧而安靜的,沉默的呆着,聽從王兄的命令嫁給哪一小國的貴族或和親,就是我以後所有的命運了。我總是沉默的呆在宮殿繡滿精緻花紋的窗簾下,偷偷的看着外邊。運氣好的話,可以看見那個人穿着一身黑袍,在很多人畢恭畢敬的簇擁下急匆匆的往大殿那邊走去。那個時候要是能遠遠的看他一眼,整整一天都能讓我沉浸在幸福之中。那個人,是王兄氣恨不已卻也懼怕不已的卓國師。卓玉。很多宮人隐晦的告訴我,是他操縱了朝政,是他控制了兵權,是他挾天子而令諸侯,他是個十足十的壞人。然而也有人不這麼認為。我的姐姐,西宛國尊貴的長公主驕傲的在我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冷笑着問:&ldo;你躲在這裡偷偷的看他一千次一萬次又有什麼用?喜歡一個人就要去争取!就要讓他知道!&rdo;我隻是沉默而懦弱的低下頭。我沒有姐姐長的好看,也沒有她勇敢。她有着天下最漂亮的蜜色的皮膚,她的眼睛明亮而嘴唇鮮紅,就像新鮮的草莓的顔色一樣。也許隻有她那樣的人,才能勇敢而毫無保留的顯露出她對于卓國師的愛吧。一切都在那個風和日麗的天氣裡發生了轉機。我的房門被猛地撞開,當時我正坐在大大的躺椅裡看書,巨大的撞擊聲讓我差點跳了起來。闖進來的是兩個年輕的紅衣少女,我認出來那是卓玉十三鐵衛中的兩個,她們平時都是低下頭去看人的,現在卻低低的俯在地上,喝道:&ldo;請小公主前去正殿!&rdo;侍女們吓得哭了起來,我很茫然:&ldo;去正殿……可是……為什麼呢?……&rdo;&ldo;國王殿下已經在天朝遇刺身亡了,長公主殿下也遇刺了,&rdo;她們的聲音不容置疑,&ldo;‐‐現在西宛國的嫡傳血脈隻剩下您一個了!請您快去即位吧!&rdo;王兄和長公主都……死了?王兄怎麼會去天朝?姐姐不是和卓玉一起去觐見那個天朝皇帝了嗎?她臨走前不是還來到這裡狠狠的嘲笑了我一番嗎?我至今記得她那時說的話,她哈哈的笑着,指着我說:&ldo;像你這樣的小白兔出生在我們王室,真是血統上出現了問題呢!你連說一句話都要臉紅!&rdo;其實我并不是說一句話都會臉紅的,隻是那天卓玉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下身,史無前例的對我說了一句話:&ldo;公主在這裡做什麼?&rdo;我的臉頓時紅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幸虧他沒有糾結于這個問題,隻是淡淡的點頭,命人:&ldo;夜深露重,送公主回宮。&rdo;就這樣一句話,讓長公主整整記了好幾年。卓玉很少主動跟她說話,他甚至很少對女人說什麼。我的王兄,我的姐姐,他們怎麼會突然死了?他們永遠的留在了天朝嗎?那卓玉呢?卓玉她……他還活着嗎?我猛地跳起來,跑出了門。我記不得自己有沒有穿鞋,當我跑到正殿的時候,隻看見卓玉倚在寬大而華貴的榻上,一襲黑衣松松的裹住他的身體,他的臉色蒼白,正擡手捂着嘴唇,一口一口的吐出黑血。&ldo;路九辰……&rdo;他好像在對别人吩咐着什麼,突而擡眼看見我,立刻住了口。我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口。大殿裡都擠滿了重臣和将軍,十三鐵衛圍在卓玉身邊,人人都屏聲靜氣,人人都面色嚴肅,人人都詫異的看着我,好像我冒冒失失的打斷了什麼重要的會議一樣。我踉踉跄跄的想逃走,突而卓玉說:&ldo;來人。&rdo;&ldo;是。&rdo;&ldo;扶公主上座。&rdo;一個鐵衛中級别很高的首領走來,畢恭畢敬的把我&ldo;扶&rdo;到了大殿最高的、隻有王兄才能坐的位置上。我茫然的看着底下的大臣,他們也一樣茫然的看着我。卓玉勉強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輕輕地問:&ldo;國王和長公主遇刺了,你知道麼?&rdo;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的看着他。我點點頭。&ldo;你願意成為新王嗎?&rdo;我想說,我願意,不管為你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但是我太激動了,也許姐姐說的對,我根本不應該出生在這個王室裡,也不應該成為這個國家的公主。卓玉許久的看着我,大概過了一個世紀,他終于不耐煩等下去了。他轉過身,指指自己的鐵衛:&ldo;你們五個,伺候好她。&rdo;他吩咐完了那五個少女,又轉向其餘八個年輕人:&ldo;你們負責保護她,一直到登基大典。&rdo;我本來是要嫁到一個很遠的鄰國去給一個年過半百的國王當繼後的,但是有一天,突然我被推到了舞台的正中,面對着同樣不知所措的觀衆,扮演一個國家的君主。多麼滑稽的戲劇,所有的一切都是提線木偶,真正的觀衆隻有坐在觀衆席最後一排的卓國師。隻要有他看着,這一切我都甘之如饴。那一段時間是我一生中最紛亂的時光。大家都忙碌着,重臣不斷的進出,軍隊不斷的派遣,侍衛如臨大敵。隻有我一個人沒什麼事做,隻要按時出現在登基大典上戴上王冠就可以了。直到有一天,這井然有序的一切都被一個消息打破。他們告訴我,路九辰回來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卓玉正和我坐在禦花園裡讨論登基大典的事。其實那不叫讨論,隻是他吩咐,我照着做而已。卓玉刹那間的表情,有點震驚的意味,但是很快又恢複了一點淡淡的平靜和微微的厭惡:&ldo;他回來幹什麼?&rdo;鐵衛搖搖頭:&ldo;不知道,守城的人說,他隻說:開門。&rdo;卓玉臉上的表情一點沒變。隻要是面對路九辰或提起他的名字的時候,他臉上都是那個表情,淡淡的,有點厭惡,有點挪揄。在這之前他一直把路九辰關在西宛國深宮的一個秘密地方,關了多長時間沒人知道,據說從他舉兵叛亂攻入皇宮、操縱朝政的那一天開始起,他就一直軟禁了路九辰。路九辰對他來說就是個赤裸裸的威脅,那個名震天下的路總管是唯一一個讓卓國師忌憚的人,這一點整個王宮都知道。據說他帶着長公主、率領使團出使天朝的那一天,路九辰逃出去了,逃到哪裡沒有人知道。其實那不叫逃,以路總管的武功來說,沒有什麼監牢是可以困住他的,他隻是一直呆在那裡不想走而已。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天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出去走走了,然後他就不見了。但是為什麼他回來了?卓玉想了很久很久,之後他說:&ldo;……給他開門。&rdo;又一個鐵衛飛奔而來,跪俯在地上:&ldo;大人,不用了……路總管已經進來了。&rdo;卓玉刹那間的表情很奇怪:&ldo;……那派人跟着他,看他往哪裡去。&rdo;大概過了一盞茶工夫,先前領命而去的鐵衛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麼聲音戰戰兢兢的:&ldo;大人……路總管他……他又回到了您關押他的沐帿殿,坐下就不動了……&rdo;我很久以後都能記起來卓玉當時的表情,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卓玉臉上出現過那樣的表情,就像是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一樣,好像路九辰不是個腦子正常的人。……路總管的腦子,大概的确不大正常吧……誰都知道卓玉是打算把他關到老死的,一日簡單三餐,一方小小天地……任誰逃出去了,都不會想再回來吧……卓玉慢慢的垂下了眼睫,慢慢的飲盡了杯中的殘酒,突而起身大步離去了。他走得這樣急,連再見都沒有和我說一聲。關于路總管,其實我很小的時候,見過他一面。他是個&ldo;袖手刀&rdo;中人,父王曾經語帶敬畏的說起他。路九辰這個男人,任是天塌下來都不會改變一下神色,真正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他很威嚴,總是沉默,不到真正應該出手的時候,就像一把沒有鋒刃的刀。他樸素而平淡,即使是聲震寰宇,那也是一種慢慢的積累在人心裡的威壓和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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