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容家十八郎,也算是個風流人物,若是個公主佳人之類的倒是可以打打招呼套套近乎,至于一個連自己兒子都不願搭理的老頭子……着實提不起他什麼興緻來。後宮暗鬥明德從正泰殿出來,不知道往哪裡去好。正站在禦花園門口徘徊着,突而隻聽花園裡遠遠的傳來一陣笑語,一個女子聲音嬌滴滴的道:&ldo;臣妾多日不見皇後娘娘,怎麼今日一看,氣色卻不大好?按理說臣妾應當叩拜娘娘,不過臣妾有了身子,太後她老人家恩旨說不必叩拜,那臣妾就免了這禮,娘娘不會怪罪吧?&rdo;這聲音一聽就是貴妃。她近日有了龍種,雖然人人都疑是她殺害了夏昭儀,但是皇帝并未苛責她,因此人都說貴妃的恩寵真是淩駕于衆人之上。明德默默的隐在一團雪梅之後,隻見貴妃身着雪貂大氅,孔雀金翎紅緞裙,富貴之極的被衆人簇擁着站在雪地裡,恰好和皇後領着的幾個小宮女太監形成了兩派之勢。皇後已經上了年紀了,在後宮中什麼都經曆過,也不會因為這個就動氣,隻淡淡的道:&ldo;貴妃妹妹好福氣,自個保養着吧,不必見禮了。&rdo;貴妃掩口笑道:&ldo;姐姐真是體諒人。我才對太後說,這女人懷孕的苦楚啊,沒經曆過的一定體會不出來;誰知姐姐真心疼我,妹妹的苦楚呢,姐姐您也感同身受,連禮也不要我見了,真真是一宮之後的肚量呢。&rdo;皇後雖然貴為六宮之首,但是并未生育,太子也不是她親生,隻是先後遺子過繼來的罷了。貴妃處處都戳着她的痛點,皇後心裡極端的不舒服,隻冷笑一聲道:&ldo;妹妹這張嘴巴我看是越來越甜了。&rdo;貴妃笑了笑,突而一握腰,嬌吟一聲:&ldo;哎喲!&rdo;身邊人立刻慌了,忙圍上去攙扶,貼身的大宮女忙一叠聲的叫:&ldo;太醫!快宣太醫!&rdo;貴妃嬌弱的揮揮手阻止了她:&ldo;罷喲!哪個女人懷孕不是這樣呢,我看這八成是個小子,踢得我好疼,這受罪的喲……&rdo;皇後臉色一沉,益發的難看。無奈身懷龍種,便是那響當當的免死金牌,她一個不得寵又沒生育的皇後,能怎麼樣呢?這時忽聽遠處傳來一個少年聲音,極其柔和的緩緩道:&ldo;貴妃若是覺得為皇家生育子嗣是受罪,那微臣願為貴妃免罪。貴妃以為如何呢?&rdo;那聲音清越得好像是從空谷裡傳來,但是偏偏聽不出遠近大小來。貴妃慌忙的向四周一看,附近半個人影也沒有,她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口誤,頓時就慌了:&ldo;你是什麼人?膽敢擅闖後宮!&rdo;那少年聲音一笑,幾乎是很溫柔的道:&ldo;臣以為,延續龍種、傳宗接代乃是後宮嫔妃的正事,以此為苦的,大可以出宮不必再為天子妾。貴妃若是有這個意思,臣願幫忙向陛下禀明,不知貴妃意下如何?&rdo;一幹人等恐慌更甚,早有小太監慌忙向四周大叫:&ldo;來人啊!來人啊!有刺客!快快護駕!&rdo;然而禦花園周圍卻沒有侍衛趕來。貴妃正惶惶然的時候,皇後一摔手,威嚴的道:&ldo;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那是在周圍執勤的皇家暗衛,怎麼成了刺客了?大驚小怪,沒得叫人笑話!&rdo;貴妃哪聽說過皇家裡還有暗衛的存在,一時之間愣在原地。皇後便道:&ldo;妹妹也該管教管教自己宮裡的人,一看就沒有皇家的體統!&rdo;貴妃哪受過這樣的羞辱,隻見她銀牙緊咬,幾乎要滴下淚來。皇後輕輕點頭,道:&ldo;貴妃還是以養育龍種為榮好。畢竟這宮裡上下,兩年沒有孕育的消息傳來了,貴妃這一胎可是萬衆矚目呢。&rdo;說罷也不待貴妃回答,返身就帶着宮女太監們緩緩的踱步而去了。皇後走到自己寝宮之外,便揮退了衆人,自己上前去輕輕的推開門。冬暖閣裡一片暖香,明德跪在地上,長長的衣裾鋪灑開來,内裡露出一點亵衣的一角,竟然是明黃色的。皇後幾步上前去扶起明德,低聲問:&ldo;從皇上哪裡出來?&rdo;明德面無表情的道:&ldo;皇後但凡狐媚一點,臣都不至于落到這麼個尴尬境地去。&rdo;言下之意,你皇後抓不住皇上的心,真是太失敗了。皇後被他說得幾乎無言以對,半晌道:&ldo;你這孩子真是……夏昭儀被貴妃殺了,你知道嗎?&rdo;明德輕輕的笑了起來:&ldo;夏宰相已經差不多和貴妃的娘家丁尚書翻臉了呢。&rdo;他這點笑意也是轉瞬就不見了,繼而闆起臉,道:&ldo;娘娘不要姑息了貴妃,皇上其實,并不喜歡她呢。&rdo;皇後很想問他是怎麼知道皇帝的心思的,但是想了想,也罷了。這孩子好像對皇帝的心思有着極其準确的洞察力,而乾萬帝,出乎意料的,竟然對此不加手段,相反還很欣賞。如果這孩子是個姑娘……皇後搖了搖頭。上官明德十五歲被強召進宮,從此兩年,後宮再無所出。他如果是個姑娘,今天坐在皇後這個位置上的,未必是自己吧。&ldo;不過話說回來,&rdo;明德輕輕地說,&ldo;貴妃那個孩子,我真的……&rdo;他話說到一半又閉口不言了。他雖然是是堅定的太子黨,但是并不會把他做過的所有事都告訴皇後。人心隔肚皮,血親也一樣。這個世界上,誰是可以真正托付真正相信的呢?皇後看周圍沒有人,急忙掩住他的嘴:&ldo;别說了!謀害龍種,你想下天牢嗎!&rdo;明德退去半步,正色問:&ldo;皇後可知道,陛下現在還去貴妃宮裡麼?&rdo;皇後點頭道:&ldo;天天都去的。&rdo;明德便微微的笑了起來:&ldo;那就好。&rdo;那笑意裡竟然有點溫柔的甜蜜的意思。皇後心裡卻知道,就算是乾萬帝每天去貴妃宮裡,那也不是次次都臨幸的;那個男人主要的精力還是發洩在了上官明德身上。皇後正疑惑明德是什麼意思,卻看他壓低了聲音,向皇後輕聲道:&ldo;次次接駕,卻不得臨幸,貴妃心裡慌得很吧?&rdo;皇後勉強道:&ldo;這個滋味我心裡最清楚了。&rdo;明德點點頭。對外看來帝後隻見一片情深,實際上卻冷冰冰爾虞我詐,這個滋味不僅僅是貴妃,皇後也深得其味。話說回來,這個後宮裡誰又真正得寵了呢?哪個不是一天天苦熬?隻待熬成了皇後,再熬成了太後,就功德圓滿了。明德站起身,盯着皇後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ldo;皇後試試看讓貴妃準備幾個漂亮男孩子接駕吧。&rdo;皇後一驚:&ldo;貴妃如何會聽我的話,再說你這又是幹什麼?&rdo;明德卻不答言,隻輕輕的哼了一聲。眉眼之間,容色精緻,卻陰霾得可怕。乾萬帝晚上照例擺駕貴妃宮裡,原因無他,單純跟皇後過不去而已。這兩天他一股火氣被挑起來又沒處發洩,晚上一進啟泰宮的門,就面無表情的直接往寝殿裡去。貴妃身邊近侍嬷嬷們相對而視,都松了一口氣:過了這麼多天心驚膽戰的日子,皇帝的恩寵終于是遲遲的落實了。這恩寵,才是後宮乃至朝堂上無數鬥争勝利的砝碼。乾萬帝進了寝殿内室冰绡鲛紗織成的門簾,榻上茜紗裡隐約一個人影,身姿極其的綽約。乾萬帝懶得多啰嗦,一掀床帏,頓時愣住了。床上有一個男孩子,以一種最卑微最無助的姿态拜服在他腳下。那孩子不過十來歲大小,骨骼纖弱仿佛女子,眉眼極其的秀麗,肌膚潤澤細膩,完全不像是他那個年齡的正常少年。乾萬帝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接着幾乎就登時暴怒,霍然返身厲聲道:&ldo;誰出的荒唐主意!來人!&rdo;内侍戰戰兢兢的跑過來,跪在床帏之外:&ldo;陛、陛下……&rdo;乾萬帝剛要破口大罵,突然覺得自己衣角被輕輕的扯了扯。他回頭一看,那個男孩子幾乎全身都害怕得在發抖,甚至在皇帝這麼憤怒的情況下,都能一眼看見他手指發抖的頻率。外間内侍也一樣害怕,害怕得牙齒都在打顫:&ldo;陛下恕罪,陛下恕罪……&rdo;盡管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皇帝又是怎麼着突然發這麼大的火。乾萬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不過是後宮女子争寵的一點小手段罷了,一時之欲就毀掉了人家清白人家孩子的事,他自己也不是沒做過。但是就在剛才他看見這孩子的時候,他突然覺得不能容忍,好像心裡有什麼東西被人染指、甚至玷污了。就好像有人,在他面前,把上官明德糟蹋了給他看。他自己知道那其實是很無稽的錯覺。毀掉了明德的,其實就是他自己。但是那一刹那間的感覺就是,他放在心裡藏起來的一個什麼寶貴的東西,被人強行的染指了,還是打着向他獻媚、向他讨好的旗号。乾萬帝在原地僵立了一會兒,伸手去拉起那個男孩子,出乎意料的看見那孩子哭了,流的一臉都是眼淚。皇帝張了張口,低聲問:&ldo;……你幾歲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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