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覺得,自己有一天會悄無聲息地死在戰場上,痛快潇灑、一了百了。他不需要牽挂,不需要擔心,無論是艾爾還是虎鲨,沒有了自己他們照樣能活得很好,有什麼可擔憂的?可是這個孩子不一樣,他還太弱,他還太小,他甚至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滿依賴。他死了,這孩子怎麼辦呢?他從未想過,五年前把這個孩子從死神手裡接管過來,有一天他會因為自己的決定,而沒辦法灑脫地面對死亡。這種感覺,糟糕透頂。他還不想死,他想把這個孩子從這裡帶出去……眼前輕輕地飄下幾片鐵屑,在這種紛亂殘酷的戰場上,根本就不值得注意,然而單鳴卻心頭一震,猛然擡起了頭,對面的金屬架上俨然已經有一個特警爬了上去,從頭到尾沒有一點聲音。對方見單鳴看到了他,連忙舉槍想射。但是在上面轉身已經困難,速度不可能比地上的人快,單鳴想也沒想,一顆子彈準确地打中了這個無處可躲的大靶子。就在他擡頭開槍的瞬間,餘光裡瞄到金屬架旁已經有特警沖了過來。沈長澤大叫了一聲,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單鳴隻覺得右肩一陣劇痛,他整個身體都被子彈的沖力給帶飛了出去,機槍脫手甩在了地上,子彈貫穿了他的肩頭,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内髒,血腥味直沖鼻腔,單鳴躺在地上,仿佛能感覺流失的血液正一步步帶走他的體溫和力量,他想爬起來,他想再給那些孫子幾槍,他想至少再殺一個人,可是他已經動不了了……&ldo;爸爸!&rdo;孩子撕心裂肺地叫聲在他耳邊響起,撲到他身上大聲哭了起來,&ldo;爸爸!爸爸!你不要死!爸爸!&rdo;單鳴喘着氣,想罵他兩句,又沒有力氣開口。他側過腦袋,看到十幾個舉着槍全副武裝的swat橫着朝他們走了過來,一步一步,走得非常謹慎。十幾口黑洞洞地槍管全都對着他們,插翅難飛。單鳴感到有些暈眩,他不禁想閉上眼睛。沈長澤突然發出了一陣尖厲的怒吼,夾雜着憤怒和兇狠,震得人鼓膜生痛,心髒都跟着蹦蹦直跳,這種聲音,實在不像是人類能發出起來的。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單鳴預感到了什麼,但是他并不覺得這是件好事。這小怪物變身之後六親不認,就算把這些人都咬死了,最後恐怕也得輪到他。緊接着,單鳴就看到孩子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然後他從地上跳了起來。指揮的人臉色變了,&ldo;不對勁,準備麻醉槍,快!&rdo;還未等他說完,沈長澤已經徑直朝着那十幾口槍管沖了過去。他的速度極快,眼睛根本跟不上,所有人眼睜睜地看着他光滑的皮膚瞬間長出了淡金色的鱗片,一直武裝到脖子,頭上長出犄角,背生半米長的肉翼,一米多長兒臂粗的尾巴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狠狠抽在了離他最近的一個特警的身上,硬生生抽斷了對方的腰骨……那個被抽斷腰骨的特警身體以扭曲的方式倒在了地上,永遠失去了行動能力。沈長澤跳起來抓住了一個人的肩膀,指甲一劃就切開了他的脖子,撐着那人倒下的身體,用膝蓋狠狠撞在旁邊一人的胸口上,那人胸骨凹陷,被踢飛出去五六米,倒在地上就不動了。那些身經百戰的特警被短短兩秒鐘之内發生的事驚得目瞪口呆,有反應快的已經瘋狂地超沈長澤開槍。可惜沈長澤的移動速度太快,有的人往往槍都沒擡起來,就被他跳到身上一口咬下了半邊的脖子,就算有子彈打到他身上,也根本打不透那堅硬的鱗片。單鳴目睹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殺戮。沒錯,不是戰鬥,僅僅是單方面的殺戮。那些萬裡挑一的精英特種兵,在這頭身高不足他們腰的泛着金光的小怪物面前,脆弱的就像紙片,輕易就能被撕得粉碎。單鳴完全能體會他們的絕望,七年前在雲南他們遭遇的那頭怪物,除了是成年人以及鱗片是黑色的之外,外形上和沈長澤差距不大,也和沈長澤一樣有着無法置信的速度、力量和防禦力,就像一頭野獸一樣,招招要人命。當時遊隼那些心高氣傲的雇傭兵,在那怪物面前如孩童一般沒有還手之力。那種經曆真讓人瘋狂,因為他們碰到了無法解釋的事,遭遇了無力抵抗的力量,那不是通過訓練就能縮短的差距,而是物種之間與生俱來無法逾越的鴻溝,就像兔子無論再怎麼鍛煉自己的體魄,也永遠無法和獅子抗衡。血腥味嗆得人想吐,孩子就像一頭失去理智的猛獸,用利爪和尖牙瘋狂地撕咬着敵人,成塊的血肉内髒飛濺得到處都是,想想一頭狼闖進了兔子窩是怎樣一副場面吧,哀嚎和尖叫聽得人耳根發麻,灰色的水泥地面上血流成河。單鳴不敢置信地看着這頭小怪物的破壞力,心裡升騰一股畏懼。一顆子彈終于射中了沈長澤的臉頰,細嫩的皮肉被劃出了一條深深地血痕,沈長澤用手抹了一把臉,随即變得更加狂躁,一下子撲到了朝他開槍的那個人身上,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個人瘋狂地大叫了起來,空氣中彌漫着皮肉燒焦的味道,一會兒人就不動了。當沈長澤把那人甩在地上的時候,那人的脖子仿佛碰到了烙鐵一般,被燒掉了一圈皮肉,整個喉管都被燒沒了,而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轉眼間已經有十個以上的特警倒在了血泊中,剩下的人滿臉恐懼,個個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有人大喊着撤退,這些人保持着軍人最後的冷靜,試圖在被殺光之前離開這裡,但是小怪物雙眼血紅,已經完全被惹毛了,根本沒打算放過這些人。就在特警們絕望不已的時候,突然從旁邊蹿進了一道黑影,一下子撲到了沈長澤身上,一黑一金兩道聲音飛了出去,砰地一聲撞到身後的汽車,把車門砸出了一個大坑。單鳴忍着失血帶來的暈眩,想看看是什麼東西的速度可以跟上沈長澤,那些特警明明連他的尾巴都碰不着。兩道身影分了開來,單鳴這才看清楚,那道黑色的影子竟是一頭成年的怪物!鱗、角、翼、尾一樣不少,隻是鱗片是青藍色的。單鳴隐約覺得那怪物的臉眼熟。那成年怪物正好轉過了臉來,對那些特警的指揮官說道:&ldo;帶人走,我來對付他。&rdo;那指揮官已經吓得臉色刷白,啞聲道:&ldo;豪斯上尉……&rdo;被稱為豪斯上尉的人額角也冒出了冷汗,&ldo;我相信憑你們的樣子,足夠說明我拒絕冒然行動的正确性,回去和那些急功利近的老混蛋們交差吧!&rdo;指揮者朝他行了個軍禮,對着他的人喊道:&ldo;走!&rdo;單鳴認出了這個人,他是那天解救人質行動中和他們一起作戰的特警隊隊長。沈長澤喘着氣,似乎被眼前這個他的同類吸引了,但是看到那些人要走,立刻跳了起來要去追。豪斯上尉攔在他面前,一把抓住他布滿鱗片的滑溜溜的胳膊,伸手扣住了他的脖子。沈長澤也伸手死死抓住上尉的胳膊,利爪穿透了他的鱗片,刺進了他的肉裡。豪斯上尉咬着牙,一擊重拳打在沈長澤的腦袋上,趁他發暈的時候一把抓住他的犄角,把人甩了出去。沈長澤甩着脖子從地上爬了起來,身體像閃電一般撲了上來,一頭撞進豪斯的胸腔,兩個人滾落在地上,如兩頭獅子一般厮打起來,整個場面血腥而吓人。單鳴知道如果不是看到如此精彩、一輩子難得一見的好戲,他絕對沒辦法支撐到現在不昏過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過這一關,但至少如果他最後是被小怪物咬死的,他也要死個明白。沈長澤利爪穿透了豪斯腹部的鱗甲,豪斯的爪子又刺進了他的肩膀,兩個人滾在地上,渾身沾滿了别人的鮮血,進行着殊死搏鬥。豪斯瞅準機會用尾巴抽到了沈長澤的肉翼,疼得他嗷叫了一聲,滾到了一邊。當他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豪斯上尉已經朝大門跑去。沈長澤朝大門的方向追了幾步,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停了下來,然後轉頭看向了單鳴。單鳴也看着他,看着他血紅色的眼睛、和除了一張臉之外沒有半點人類特征的身體。沈長澤搖搖晃晃地朝他走了過來。單鳴心裡反而平靜下來,就那麼看着他。沈長澤站到他身前,眼睛的顔色漸漸淡了下去,眼淚從眼眶裡流了出來,他張開嘴,啞聲道:&ldo;爸爸……我是什麼……&rdo;說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單鳴松了口氣,看來自己不用被他在不清醒的狀态下咬死了。&ldo;爸爸。&rdo;孩子伸出了滿是鮮血的爪子,想要摸他的臉。單鳴趕緊道:&ldo;别碰我。&rdo;孩子的手僵在半空中,瞳孔的顔色忽明忽暗,仿佛有些失控、有些憤怒、有些狂躁,但最後又變得傷心。單鳴看着他的手,&ldo;你的血有問題,把手擦幹淨。&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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