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看單鳴不理他,就拽着沈長澤的小胳膊,比劃着自己的背。孩子看着他黝黑幹瘦的臉,害怕得直往單鳴身邊兒縮。男人沒辦法,隻好在前面領路。快到村口的時候,迎面跑過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高大魁梧的白種人。&ldo;單!&rdo;他大老遠就朝單鳴揮手。單鳴看到他們就不走了,把拐杖一扔,坐到了地上。那白人跑到他身邊,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ldo;可算找到你了,你怎麼弄成這個鬼樣子?&rdo;單鳴瞪了他一眼,&ldo;别廢話了,這裡有像樣的醫生嗎,還是我們馬上回基地。&rdo;&ldo;你這身傷還是盡快治療得好。&rdo;身後的兩個村民擡過來一個擔架,他指着擔架,嬉笑道:&ldo;需要我抱你嗎,美人兒?&rdo;單鳴自己爬上了擔架,&ldo;喬伯,我要和老大通話。&rdo;&ldo;别急……&rdo;喬伯的目光落在了沈長澤身上,&ldo;咦?這兒怎麼有個小孩兒?你生的?&rdo;&ldo;放屁,我撿的。&rdo;孩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兩個人,他們叽裡呱啦地說着他聽不懂的語言,他拽了拽單鳴的衣袖,&ldo;叔叔……&rdo;喬伯蹲下身,熊一樣壯碩的身材把孩子整個籠罩在了陰影裡,他努力擠出一個和藹地笑容,用嚴重變調的中國話說,&ldo;嗨,你好。&rdo;孩子被他臉上的刀疤和龐大的體型吓得渾身直抖,他一下子撲倒單鳴身上,眼淚在眼眶裡打轉,&ldo;叔叔,他是誰?是你的朋友嗎?&rdo;單鳴把他從身上推下去,&ldo;滾開。&rdo;緊接着孩子就被喬伯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那些村民也跟着他站了起來,擡着單鳴往村裡走。孩子吓得哇哇亂叫,&ldo;叔叔!叔叔!你去哪裡!叔叔!&rdo;喬伯朝他露出一口森白地牙齒。&ldo;老大派出了好幾個人,在附近的村落和山裡搜索你。我們都覺得你死不了,不過,果然是我最先發現你的,你知道為什麼嗎?&rdo;喬伯削下一大塊兒蘋果,塞進了自己嘴裡,&ldo;因為我是個天生的鑒賞家,我有發現美人兒的雷達。&rdo;單鳴剛換了藥,因為太累,懶得和他開玩笑,沒搭理他。&ldo;不過你臉怎麼腫成這樣?佩爾看到了一定會傷心的,你毀容了不要緊,如果讓我的佩爾女神傷心,我一定饒不了你。&rdo;單鳴罵道:&ldo;你他媽的能不能閉嘴,我想睡一覺。&rdo;喬伯又削下了一塊兒蘋果,剛想送自己嘴裡,突然看到縮在單鳴床前的沈長澤,就把插着蘋果的刀送到他面前,&ldo;小孩兒,吃蘋果嗎?&rdo;孩子聽不懂他說什麼,但那蘋果對他有極大的誘惑力,他猶豫地看着喬伯,最後鼓起勇氣從刀尖兒上拿下蘋果,塞進了嘴裡。喬伯頗有興緻地對單鳴說,&ldo;單,你是怎麼撿到他的?你怎麼會在那鬼地方撿到個孩子?&rdo;單鳴兇狠地瞪着他,&ldo;我想睡覺,你可以滾了。&rdo;喬伯撇了撇嘴,&ldo;好吧,我去聯系老大,派人來接我們。&rdo;他站起身沖孩子笑着伸出手,&ldo;小孩兒,跟我去玩兒嗎?&rdo;孩子吓得一骨碌爬到了床上,縮在單鳴身邊。喬伯沮喪地出去了。等喬伯出去之後,單鳴伸手把沈長澤撥到了地上,&ldo;你也出去。&rdo;孩子小聲說,&ldo;我就在這裡行嗎?我不說話。&rdo;單鳴實在太累,懶得和他計較了,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單鳴在那個小村落休養了三天。他身體素質極強,喬伯又到來了最好的藥品,即使請來的當地大夫醫術并不高明,也成功把他的傷勢穩定了下來。到了第三天被派來接他們的人到了。沈長澤站在單鳴的房間裡,就看一輛悍馬從村頭開了過來,喬伯在遠處朝他們喊了幾句,那車停在了院子裡,從上面跳下來一個彪形大漢,和一個深棕色皮膚的女人。那個白種人和喬伯差不多,三十多歲的年紀,身形魁梧,但那個女人卻非常不一樣,沈長澤從未見過長得如此妖冶有風情的女人。她穿了條黑色的緊身背心和短到大腿根兒的熱褲,她高聳的胸脯,纖細的腰肢和修長結實的大腿,随着她搖曳生姿的步伐,把她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野性和美态散發到了極緻。那些村民看她看得直接傻了眼。喬伯親熱地說,&ldo;佩爾,你們來了。&rdo;她甩了甩濃黑的長發,深邃地美眸波光流轉,問喬伯,&ldo;人呢?&rdo;喬伯指了指他們眼前的草房,&ldo;裡面。佩爾從車裡拽出來一個巨大的鐵箱子,看上去足有幾十斤重,她輕輕松松地扛在肩上,往屋裡走去。孩子仰起脖子看着她。佩爾皺着眉頭看了看小孩兒,以為是村民的孩子,沒有在意。如果不是特意去留意,她分不清中國人和緬甸人有什麼區别。單鳴從床上坐了起來,&ldo;佩爾。&rdo;佩爾在見他的一瞬間,臉上浮現了女性該有的柔和,她走到床邊,捧着單鳴的臉,輕輕親了他的嘴唇兒,&ldo;我很擔心你。&rdo;單鳴笑了笑,&ldo;我死不了。&rdo;佩爾拍拍他的臉,起身打開鐵箱,裡面全是醫療器材和藥品,她道:&ldo;我先給你做些簡單的處理,然後咱們馬上離開這裡,老大在等你回去。&rdo;佩爾是他們傭兵團的首席醫師,因為絕佳的美貌和過硬的實力,在團裡有着極高的地位。佩爾把當地的蹩腳醫生給單鳴處理得傷口重新拆開處理,并一一包紮好,然後給他輸了營養液。吃過午飯之後,喬伯和跟來的另一個白人科斯奇打算把單鳴搬到車上,啟程回他們的臨時基地。但單鳴不願意像個廢人一樣被擡來擡去,他還有一隻腳完好無損,再說這些人有吃有喝休息好,他完全能自己走。喬伯給村民留了下大筆的錢,并讓他們給準備了食物和水放到車上。沈長澤雖然聽不懂他們說話,但也看出來他們要走,于是緊緊跟在單鳴身邊。單鳴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來腳邊兒還有個小孩兒,他停下身,低頭看着他。佩爾也好奇地看着那小孩兒。喬伯在她身後說,&ldo;那是單撿到的,跟他一樣,是中國人。&rdo;佩爾眨了眨眼睛,小聲說,&ldo;中國人都長得這麼漂亮嗎?&rdo;喬伯聳了聳肩,&ldo;我也沒見過幾個,不過……&rdo;他讨好地笑着,&ldo;我相信所有的亞馬遜女郎都像你這麼迷人。&rdo;佩爾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短短地胡茬,給了他一個頰吻。孩子仰着腦袋看着單鳴,&ldo;叔叔,你要去哪裡?&rdo;&ldo;我去哪裡都跟你沒關系,你不要再跟着我。&rdo;孩子瞪大了眼睛,&ldo;你要把我扔在這裡?&rdo;&ldo;這裡有吃有喝有人類,我不會送你回家,你自己想辦法吧。&rdo;孩子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他知道單鳴是認真的,即将被抛棄的恐懼占滿了他小小的心靈,&ldo;叔叔,你不要扔下我,我不要呆在這裡。&rdo;這裡的人說的話他一句也聽不懂,他不要呆在這裡,他不要被抛棄!單鳴警告似的用拐杖敲了敲的大腿,&ldo;放開。&rdo;&ldo;不要!不要!叔叔不要扔下我,帶我走,我不要在這裡,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我害怕,叔叔,求求你帶我走。&rdo;孩子的眼淚噼裡啪啦地掉了下來,一下子就把整張小臉給弄濕了,看上去特别可憐。佩爾問喬伯,&ldo;那孩子是不是舍不得單?&rdo;&ldo;應該是,我也聽不懂,看上去真可憐。&rdo;單鳴冷道:&ldo;我有什麼理由帶你走,你是個累贅,對我沒有價值。&rdo;&ldo;叔叔‐‐帶我走,求求你,不要扔下我。&rdo;孩子吓得渾身都在發抖。單鳴盡管冷酷又兇惡,卻是唯一能和他交流的人,而且他還在危難關頭救了自己,孩子雖然怕他,但心裡對他充滿了依賴。如果單鳴就這麼把他扔下,他知道自己一輩子也沒有機會見到他的爸爸媽媽了。所以他死死抱着單鳴的大腿,無論他怎麼惡聲威脅都不肯松開手。喬伯道:&ldo;單,他是想和你一起離開嗎?他多可憐啊。&rdo;&ldo;我們又不是慈善機構,為什麼要管他?&rdo;孩子即使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從單鳴的語氣裡也能猜到一二,他抱着單鳴的大腿就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無論單鳴怎麼甩都甩不掉。他大聲哭着,他隻有五歲,被抛棄的恐懼讓他渾身都在顫抖。傭兵團地其他三個人都站在旁邊兒看熱鬧,想看看單鳴如何收場。單鳴看着抱着他大腿哭泣的孩子,眼前的景象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這個孩子的影像,仿佛和當年的自己重疊了。十幾年前,他就是這樣遊走在生死邊緣,然後被父親帶進了這個血腥的世界。盡管他現在依然遊走在生死邊緣,可他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夠掌握自己的生死。然而這個孩子的命運卻握在别人手裡,他也許永遠沒有機會變得強大,進而做出生與死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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