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大有整整一片連綿的草地,陽光也是金色的,棕灰的松鼠搖着它們暖融融的大尾巴,跳到草地上刨它們埋起來的松果,小小的黑眼睛警醒地轉着,看起來比人還聰明。下午他在圖書館和幾個同學試着解開費馬大定理,晚上再西裝革履地去赴教會的晚宴,領結是在紐約新買的,還有古龍水與新皮鞋。那時候他的過去與未來連續平穩,沒有奇點與斷層,總能順遂地滑向最優解。但他的目光很快從金色的暈眩中收了回來,油膩膩的闆凳上放着那封整整齊齊的信,他拿過信展開,又認真讀了一回。他的妻子沒有替他申辯,而是很快劃清了關系,但也并不無情,起碼還寄來了吃的東西。這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事,這一年來他已經聽過無數回的例證,何況他們還有兩個孩子。他将信重新折回了信封,放進兩人共用的書桌的抽屜裡,事情走到如今顯然不能挽回了,除非他能立刻從這裡出去,但那簡直是異想天開。接下來的夜晚他開始翻來覆去地揪着自己不放,為什麼呢,他們結為夫妻的時候,是給過對方承諾的。相互理解,相互扶持,是多麼莊重的誓言,竟然是能夠這樣輕蔑地抹去的嗎。還有他的仔仔囡囡,還那麼小,他們會想爸爸嗎。荀彧悄悄下了床來看他,坐在他床邊輕道:“怎麼了?睡不着?”荀攸從被子裡冒出頭,滿臉淌着橫流的淚。荀彧點了煤油燈,靠在床邊聽他說很久以前他與夫人相愛的故事,荀攸背對着他,攥着被子的一角,他輕拍着他的背,将他當孩童那樣哄着。荀彧比荀攸幸運一些,過早地跌入泥濘,過早地品嘗酸澀,于是便很少相信守望相助或者堅貞如鐵。所謂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瀾,他已經見慣不怪了。立冬過後幾乎所有西北邊陲的農場都癱瘓了,臨近公社的汽車從冰地上摔到田野裡,讓周圍的幾個農場派出人去修,趙隊長隻好抓了荀攸和壯漢一起送出去。出門替别的農場或者公社修車是很得便宜的,因為作為客人,他們能吃一頓客餐,比平時吃的好許多。荀攸的看得出來趙隊長非常不樂意,但又沒辦法,他是機械工程的高材生,對方點了名要他過去。這些日子以來,荀攸和壯漢修車修器械,已經成為了很好的搭檔。那天的客餐有午餐肉罐頭,青菜炒得綠油油的,白米飯冒着他們經年未聞的香氣。兩個人狼吞虎咽,還順手抓了幾個白薯。荀攸把白薯放在胸前捂着,心想要趕快回去,讓荀彧吃了白薯再睡。近日農場每日的份例已經有減少的趨勢,扒手不愧扒手之名,甚至已經開始盤算着要去偷東西了。荀攸和壯漢回到時天已經暗下半截,從農場大門到宿舍有一段筆直的沙路,路燈隔三差五地壞着,亮出他們影影綽綽的光。食堂附近的路燈下站着兩個人,荀攸仔細一看,竟然是趙隊長和荀彧,兩個人站得很近,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什麼。壯漢拉着荀攸走了個小路,跑到食堂的另一頭去偷聽,那裡離他們更近。風刮着臉吹,順便也将二人的耳語吹來了。趙隊長的聲音裡盡是無可奈何:“你求我也沒有用,現在緊張得很,等開了春我再出去替你找,行嗎?”“趙隊長,這件事本來我不該這樣求你,我的父母給足了你要的錢,當初也是答應好的,如今沒了藥,這幾個月我怎麼辦呢?”“文若,你難道懷疑我是刻意為難你不成?我不是這樣的人!你的藥還剩多少?我算算時間,頂不得再替你出去一趟好了。”荀攸和壯漢兩個人身子疊着身子傾耳聽着,都覺得這段話着實莫名其妙,唯一能肯定的是荀彧病了,還是急需醫藥的大病,否則以他的秉性,是決不會單獨與趙隊長深夜在外私談。每日食不果腹,早早入睡能抵抗饑寒,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但荀彧常常等着他回來才睡,荀攸也正想好好地問一問他。荀攸走進宿舍後從懷裡掏出白薯,在他鼻子下晃了晃:“快吃,我捂了一路呢,還是溫的。”荀彧正坐在被子裡看書,看見有吃的就放下了書,笑着接過白薯開始吃起來:“你吃了嗎?吃了什麼?”“吃了罐頭,嗨,他們油水真好,青菜炒得綠油油的,要是有下回,我就把盤子都給你端來。”他們時常說這樣的如果,如果哪天能一起出去,就去附近沙湖小鎮上買他十個燒餅,然後坐着火車到城裡去看電影;把糧票都換成大米,躲在家裡煮白米飯,再買三斤豬肉紅燒着下飯吃。和溫柔的人在一起,做什麼都很有現世安穩的快樂。他們需要這些即時而短視的快樂,不去思考人的一生應當如何花費,也不去探尋如何将自身奉獻于曆史的車輪,就非常惬意地活着,活三年,活五年,至于整整一輩子,他們沒有資格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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